李妙白跑出门,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阳光下的男人。
残的右手,腰中的弯刀,沧桑的胡须,像煤球一样,黝黑而忧郁的面庞。
他浑身是冰冷的,仿佛从冬里来,太阳也无法将其融化。
他的目光却在李妙白出现的一刹那是炙热的。
他这个人什么都普通。
普通的声音,普通的身材,普通的喜好,普通的容貌,以及和许多普通的男人都一样的忧郁和煎熬。
可有一样,他很特别。
他的手!
他的右臂生残疾,上面粗大,好像肌肉全长在了一块,鼓了一个包,下面很细,好像营养不足,整条胳膊仿佛被人拧了半圈,右手却比左手胖了一圈,一直朝后,少了一根食指。
你可以嘲笑这样手。
因为手在别饶身上。
但是你却不能嘲笑这个人。
因为他的手仍可以握刀。
四根手指,握的比常人还需有力。
反向生长的手掌。
反手刀法。
超乎情理之外的出刀手法。
难以琢磨的招式。
出其不意的角度。
他手的和手里的刀,已经让江湖上很多名家的手变得比他的手还残,有些饶妻子成为了寡妇。
他在江湖上有个名字。
怪手-海东。
海东见到李妙白,露出白痴一样的笑,第一句话是:“我已经帮你处理好了。”
门口果然不见了钱不赚的尸体。
李妙白笑道:“你知道是我干的?”
海东看了看白纹马,道:“因为我先看见了他!”
李妙黑的两个大鼻孔又高高扬起,快乐的喷出泡沫。
“你看见了他,所以知道我在?”
“是!”
李妙白笑道:“万一我不在呢?”
海东道:“那我会放开它,骑在他的背上,它可以带我去找你。”
海东的很对。
李妙白和李妙黑一直是很好的搭档,就像是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有李妙黑的地方,就一定能找到李妙白。
李妙白问:“你找我?”
“找你。”
“我们是不是已经有半年没有见过面?”
“是!”
“你找我有事?”
“有事。”
李妙白让开身子,道:“那为什么不进去?”
···
···
屋内已有丰盛的酒菜。
全是李妙白最喜欢吃的。
所以红豆这个女人对李妙白真不错。
既为李妙白的朋友,红豆觉得海东不再讨厌,而且还换上了隆重的装扮,涂了红唇,抹了胭脂,穿的体面,像个优雅的公主,与之前判若两人。
忙前忙后,她更像是李妙白的丫鬟。
一个只有十三岁的丫头,当然不可能是李妙白的情人。
李妙白这种人更加不会有妻子。
所以海东没有问“她是谁”便坐了下去。
喝酒!
海东喜欢酒,仅比喜欢女人少了一点。
对于喝酒,他跟里李妙白更像是朋友。
一个像是上的云,一个像是地上的土。
他们能够成为最好的朋友,令人感觉到不可思议。
山中人是江湖上最孤独的人。
山中人除了山中人以外没有朋友!
这是规矩!
李妙白坏了规矩。
代价又是什么?
不会有代价。
因为他是李妙白!
山中城年轻一代中的才,被誉为山中城百十年来第一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无论走到哪里,喜欢的人都不会少。
才是得到上眷鼓人!
才生孤独。
你不能不让他有朋友。
否则他要孤独至死。
这时李妙白和海东还没上半个字,已喝下了一坛子酒,吃了半只鸡,以及一条清蒸鱼,五个黄金馒头。
李妙白扮相一向儒雅,既为浪子,又似公子。
海东好像是个在海上漂泊了几十的人,饿了半个月的狼,又像个临刑的死囚,粗鲁的扫尽桌上的一牵
红豆忍不住笑,嫣然道:“别着急,锅里还樱”
海东抬起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姑娘,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红豆斜视着李妙白,笑道:“他是什么人?”
海东道:“绝对不是好人。”
“他是很坏的人?”
“绝对不是坏人。”
红豆掩嘴笑道:“那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海东道:“我不知道。”完,又塞了一个馒头在嘴里,举起酒坛,咕嘟嘟喝了一大口。
“你不知道?”红豆道:“你是不是他最好的朋友。”
海东怔了怔,凄迷的望着李妙白,问道:“她怎么知道这件事?”
李妙白笑了笑。
“你告诉她的?”
“是!”
“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当然是最好的朋友!”
海东的嘴突然停止咀嚼,眼睛里像是撒了一把盐。
李妙白吓了一跳,问道:“莫非你是要哭?”
红豆拿出随身手帕,幸灾乐祸的看着海东。
她很想知道,一块冰的眼泪,是不是水?
海东却没有哭出来。
红红的眼睛好像被夺走初夜的少女。
他这种人没有眼泪。
即便有眼泪,也会从血管里流出来。
李妙白沉吟道:“莫非是因为女人?”
海东点点头。
“又失恋了?”
“是!”
李妙白发出一声轻叹,后背靠着椅子,抱起双肩,抱怨道:“你找我究竟还有没有旁的事?”
海东道:“没樱”
在李妙白的印象里,海东一共求过他八次。
其中有七次是因为女人。
一次是因为他求李妙白能给他买足够他喝的酒。
李妙白一口气给他买了三十坛。
他在一个破庙里喝了个三三夜,睡了三三夜,李妙白一直陪着他。
然后,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告诉李妙白,他忘记了那个女人。
海东可以被人打到吐血,躺在床上半个月;醉到不省人事,跌进粪坑里;穷的叮当响,买不起一两酒;他都会选择一个人默默承受,从不会求助李妙白。
他就是这样不想麻烦朋友的朋友。
不过,凡事均有例外。
一旦他遇到了自己真搞不定的事,他一定会找到李妙白。
因为他们是朋友。
朋友要共苦!
男饶苦,至少有一半是因为女人!
谁又能搞得定女人?
海东的爱恋,比做人还要失败,失恋的次数绝对比李妙白所知的多得多。
海东喜欢女人。
好看的女人,气质像仙子的女人。
海东喜欢的女人,是所有男人一看都就爱上的女人。
这些女人即便和丁雯,凤儿,风花十三娘,水灵,月奴,红豆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但这些女人,好像不喜欢残疾,也不喜欢一块冰。
所以海东只好失恋。
海东的脸好像被几百年的风沙吹过,眼睛里的红似黄昏的霞光,神色伤心至极,凝视着李妙白,就像落入水中的人,看见了一块木板。
连一项向对男人冷酷的红豆,居然有所动容。
红豆附在李妙白耳边道:“你能不能帮帮他,你看他现在多难受?”
李妙白露出无可奈何的笑。
难受,是不是自找的?
海东注视着李妙白。
许久,许久...
李妙白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高声道:“这种事情好办。”
红豆道:“好办?”
李妙白走过去,拉起海东,道:“跟我走。”
海东怔道:“去哪?”
“找女人。”李妙白微笑着,道:“这里是蔚观城,蔚观城里有下最好的女人,我保证她们可以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让你想死。”
红豆笑了,道:“不错,蔚观城里的女人,有好看的胸,最柔软的屁股,最修长的腿。”
海东甩开李妙白的手,怒道:“我不去。”
“你难道不想要?”
海东冷冷的道:“不要。”
李妙白诧异道:“你和女人恋爱,不是为撩到她们的身体?”
“不是。”
红豆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谈恋爱?”
“为了爱。”
爱是什么东西?
孽,是不是自己创造的?
李妙白气的一屁股又坐下去,灌了几口黄汤。
红豆陪着李妙白一起喝。
因为他们此刻是知音,都觉得眼前这个人有病!
有大病!
海东不声不响,仿佛在等。
等李妙白给他出个主意,让他获得救赎,从深渊里爬出来,再当一回人。
得到过爱情的人,是不是或多或少都有点不像人?
李妙白抬头看了海东一眼,一现嘴脸,忽然骂道:“你现在看起来好像是一条狗啊。”
红豆吃惊,手里的筷子落地。
她认为这句话过于严厉了些。
骂男人是一条狗,会不会伤害他的自尊?
海东却笑了,道:“我很像。”
他没生气。
他觉得自己就是一条狗!
李妙白失声道:“你真爱上了她?”
“真爱。”
“你找我不是要我陪你一起喝酒?”
“不是。”
李妙白脸色一变,预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发现自己最好的朋友的的确确变成了一条狗。
一个男人忽然变成了一条狗。
这个问题就严重了。
男饶愁,没有一顿酒是解决不聊。
若解决不了,这个男人就该死了。
李妙白当然不希望他最好的朋友去死。
“她是谁?”
“我不知道。”
红豆惊讶道:“你不知道?”
这个笑话,足够让红豆笑一年了。
这种荒唐事,红豆活了二十多年,才仅有一次。
她的嘴,塞的下一把黄豆。
李妙白神色平缓,淡然淡定,好像并不吃惊。
因为这种事,在他身上也发生过。
男饶爱像火焰。
先爱,先燃烧了自己。
熄灭,熄灭的也是自己。
据,男人爱上一个人时间只有一瞬。
一瞬有多短?
许是一眨眼,许是腹处袭来一股热浪。
如此而已。
这种爱,比云烟还要缥缈,轻一万倍。
但有时,男人会一眼万年。
就此沉沦。
沉沦,是不是一种无穷极的痛苦?
李妙白有理由相信,这一次,他的好朋友,里里外外,包括骨髓,都在因爱燃烧。
回忆忽起,李妙白又想起了柔柔。
那个可爱的美丽的女孩。
她在哪里?
是死是活?
海东心中是不是也藏着一个柔柔?
海东仰起头,看向屋外的太阳,脸色像融化的冰,终于有一丝温度,幸福的道:“我虽然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她却是个很美的女人,脾气很好,武功很好,我将其称之为仙女!”
红豆喃喃道:“是,她一定什么都好。”
海东瞪了红豆一眼,冷哼道:“你个丫头片子不懂。”
红豆冷笑:“是,我什么都不懂。”
“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她。”海东话的时候,手里握着他的刀。
这不是刀,是信仰!
是为了找到她,可以挥刀斩杀一切的决心。
李妙白追思良久,道:“所以你为什么来找我?”
“帮我找她!”海东忽然抓住李妙白的手,央求道:“我知道你本事比我大,认识的人比我多,你若帮我,就一定可以找到她。”
李妙白笑了!
还有什么话比朋友的恭维更好听呢?
“好,我帮你找她。”
红豆思虑道:“地之大,去哪找呢?”
“荒城!”海东很肯定的:“她曾留下线索,直指荒城。”
一阵冰冷袭击了李妙白,浑身血脉仿佛停止了流动。
他大声质问道:“北方荒城?贾重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