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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无夜回到凉州城时,已是三日后。

风尘仆仆,眼底带着疲惫,但踏入贸易总署的那一刻,看见唐笑笑站在院中等他,那点疲惫就烟消云散了。

她穿一身鹅黄襦裙,外罩淡青比甲,头发松松绾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晨光里,她正低头拨弄着手中的算盘,指尖灵活,算珠噼啪作响。

“回来了?”她没抬头,声音平平。

“嗯。”姬无夜走过去,将签好的协议放在石桌上,“可汗准了,金印都盖了。”

唐笑笑这才抬眼,扫了协议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拨算盘:“莫顿王子代理王庭事务?”

“是。”

“苏清婉关在死牢,等生产后再审?”

“是。”

“三王子禁足,左贤王失势?”

“是。”

一连三问,姬无夜一连三答。

唐笑笑终于停下手指,抬起头看他:“那你觉得,我们是赚了还是赔了?”

姬无夜在她对面坐下,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协议签成了,边贸扩大,商会能在王庭设分歇—表面看,赚了。”

“但?”

“但莫顿王子……”姬无夜放下茶杯,“他比我们想的更狠,也更聪明。苏清婉的孩子明明不是三王子的,他硬是弄成了是。这份手段,将来若翻脸,不好对付。”

唐笑笑笑了。

她将算盘一推,算珠归位:“你怕他?”

“不是怕,是警惕。”

“那就不给他翻脸的机会。”唐笑笑站起身,走到院角的葡萄架下,“商人最懂什么?不是赚钱,是算账。我们要算的,不是一笔生意的盈亏,是长远合作的利益。”

她摘下一串青葡萄,掰下一颗,放进嘴里,酸得皱了皱眉。

“莫顿现在需要我们。”她吐掉籽,“他刚掌权,根基不稳。三王子虽禁足,但军中还有旧部;左贤王虽失势,但部落里还有盟友。他想要坐稳位置,就得有钱——钱从哪来?草原各部要过冬,粮草从哪来?都靠商会。”

姬无夜跟过去:“所以我们要趁现在,把商会和王庭绑得更紧?”

“不止。”唐笑笑又掰了一颗葡萄,这次没吃,拿在手里把玩,“我们要让草原各部都明白——跟着莫顿,跟着商会,才有饭吃,有衣穿。等这个观念深入人心,谁想动莫顿,谁就是动所有饶饭碗。”

她顿了顿:“至于苏清婉……她现在活着,比死了有用。”

“怎么?”

“她是莫顿手里的一把刀。”唐笑笑将葡萄丢进嘴里,“三王子、左贤王,甚至那些还忠于右贤王的旧部——只要苏清婉还活着,这些人就睡不安稳。他们怕她什么,怕她供出什么。莫顿可以用她,慢慢收拾这些人。”

姬无夜看着她,忽然问:“这些,都是你早就想好的?”

唐笑笑转头,冲他眨眨眼:“从听可汗亲征那起,我就在算这笔账。草原不能乱,一乱贸易就停,一停我们就亏钱。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换个聪明人上来,跟我们好好做生意。”

她拍拍手:“莫顿聪明,有野心,但又不够强——这样的人,最适合当合作伙伴。太弱的扶不起,太强的控制不住,他刚刚好。”

算得明明白白。

姬无夜忍不住笑:“你这些话要是让莫顿听见,他得气死。”

“气什么?”唐笑笑无辜道,“我又没骗他。商会帮他掌权,他给商会稳定的贸易环境,各取所需,公平交易。至于将来……将来的事,将来再。”

她转身往回走:“饿不饿?林汐炖了羊肉,正好给你接风。”

两人走进前厅,林汐已经摆好了饭。热腾腾的羊肉汤,刚烤的馕饼,还有几碟凉拌野菜。

吃饭时,哈森进来禀报:“掌柜的,王庭来人了。”

“谁?”

“是莫顿王子派来的。”哈森呈上一封信,“是给您的私信。”

唐笑笑擦擦手,拆开信。

信不长,但意思很明确:莫顿希望商会尽快派员赴王庭,商讨分行设立的具体事宜。同时,他“恳请”唐笑笑推荐几位“可靠”的汉文先生和账房——名义上是帮王庭管理贸易账目,实则是要培养自己的班底。

信的末尾,有一行字:“苏氏在牢,安分。然其旧部未清,犹有暗流。望君早作绸缪。”

这是提醒,也是示好。

唐笑笑将信递给姬无夜:“你看,他比我们还急。”

姬无夜看完:“你打算派谁去?”

“我自己去。”唐笑笑。

“什么?”林汐放下碗,“姐姐,王庭刚经过内乱,现在去太危险了!”

“正因为刚经过内乱,我才要去。”唐笑笑掰了块馕饼,蘸着羊肉汤吃,“莫顿刚上位,需要人撑场面。我亲自去,既显诚意,也能趁机把分行的规矩立下来。要是等他自己站稳脚跟再去,就没这么好话了。”

她看向姬无夜:“你跟我一起。林汐留在凉州,哈森辅助。王庭那边……最多一个月,等分行步入正轨就回来。”

姬无夜点头:“好。”

事情就这么定了。

三日后,车队出发。

唐笑笑只带了三十人——十个账房,五个管事,十五个护卫。货物倒是带了不少:茶叶、丝绸、瓷器,还有几箱新印的汉文书籍和算学教材。

这是给莫顿的“礼物”,也是给草原各部的“样品”。

车队走了五日,抵达王庭。

莫顿亲自出迎。

他换上了王子的正式装束,金冠皮袍,腰佩宝刀,但眉宇间的青涩还未完全褪去。见到唐笑笑下车,他快步上前,行了个汉礼:

“唐掌柜远来辛苦。”

“王子殿下客气。”唐笑笑还礼,“商会今后在王庭,还要仰仗殿下照拂。”

两人对视一笑,心照不宣。

分行选址在王庭西侧,原是右贤王的一处别院。院落宽敞,房屋坚固,稍加改造就能用。莫顿还拨了五十名王庭侍卫,负责护卫。

安顿下来后,唐笑笑开始干活。

第一件事,不是查账,不是谈生意,而是——办学堂。

她在分行旁边腾出三间屋子,挂上“汉学馆”的牌子,请来的五位账房先生轮流授课。课程很简单:汉文基础、算术、记账方法。

学生呢?莫顿从王庭贵族子弟中选了二十人,年龄从十二岁到十八岁不等。

“这些都是各部落送来的质子,也有些是贵族家不得宠的庶子。”莫顿私下对唐笑笑,“他们学了本事,将来回去,就是我们在各部落的耳目。”

唐笑笑明白。

这是培养亲商会的势力,从娃娃抓起。

她没反对,反而加了一门课:基础商业常识。

“教他们怎么定价,怎么算成本,怎么谈生意。”她对账房先生,“将来这些人不管去哪儿,至少知道跟商会做生意不吃亏。”

账房先生们面面相觑——他们这辈子没想过,自己有一要教草原贵族怎么做买卖。

但掌柜了,他们就得教。

第二件事,是建立王庭与各部落的货物流通体系。

唐笑笑画出草原地图,标出七个主要部落的位置,计算运输路线和时间。然后向莫顿提议:由王庭牵头,组建“草原商队”,各部落出人出马,商会出钱出货,利润按比例分成。

“这样有几个好处。”她在议事帐中向莫顿和几位族长解释,“第一,各部落能直接参与贸易,赚到钱,就不会总想着抢;第二,商队走遍草原,能传递消息,加强王庭与各部落的联系;第三,商会能省下大量运输成本,让利给各方。”

几个族长眼睛都亮了。

能赚钱,还能加强地位,这种好事谁不干?

只有狼图族长提出疑问:“那要是有的部落不出力,只想分钱呢?”

“那就按规矩办。”唐笑笑拿出一份章程,“出力多的多分,出力少的少分,不出力的……不分。账目公开,每月清算,谁有疑问,随时来查。”

公平,透明。

族长们再无异议。

第三件事,才是设立分行,建立账目体系。

唐笑笑从带来的账房中选了最老练的两位,常驻分校又请莫顿派了三个聪明伶俐的年轻人跟着学。

“一年。”她对莫顿,“一年后,这三人就能独当一面。到时候,王庭自己的贸易账目,自己人能管,我们也省心。”

这是放权,也是信任。

莫顿深深看了她一眼:“唐掌柜不怕我的人学了本事,将来甩开商会单干?”

“不怕。”唐笑笑笑,“商会能做的,不止是记账。我们能弄到草原没有的货,能打通中原的市场,能调配各地的资源——这些本事,不是一年两年能学会的。”

她顿了顿:“而且我相信,王子殿下是聪明人。合作能共赢,何必要单干?”

莫顿也笑了。

他知道,唐笑笑的是实话,也是警告。

但他不介意。

他现在需要商会,就像商会需要他。至于将来……将来的事,将来再。

一个月匆匆过去。

分行步入正轨,汉学馆书声琅琅,草原商队开始组建第一支试验队。唐笑笑该走了。

临走前夜,莫顿设宴饯校

宴席简朴,但诚意十足。酒过三巡,莫顿忽然问:

“唐掌柜,苏清婉那边……你有什么建议?”

唐笑笑放下酒杯:“王子想留她,还是想杀她?”

“留,是隐患;杀,恐伤阴德。”莫顿苦笑,“她腹中孩子……毕竟无辜。”

“那就等孩子生下来。”唐笑笑平静道,“若是男孩,送去偏远部落抚养,永远不许回王庭。若是女孩……让她自己选,是跟孩子一起流放,还是把孩子留下,她自己了断。”

狠,但合理。

莫顿沉默良久,点头:“就按唐掌柜的办。”

宴席散后,唐笑笑回到住处。

姬无夜在等她。

“都谈妥了?”他问。

“妥了。”唐笑笑卸下发簪,长发披散下来,“莫顿比我想的还谨慎,但也更明白事理。草原这盘棋,暂时稳了。”

“暂时?”

“嗯,暂时。”唐笑笑坐到镜前,开始梳头,“苏清婉还活着,三王子还在禁足,左贤王还没死心——这些都是变数。但至少一年内,翻不起大浪。”

她转过头,看向姬无夜:“一年时间,够我们把商会的根扎得更深了。等草原各部都习惯了通过商会买卖货物,习惯了每年冬有足够的粮食过冬……到那时,谁想动商会,谁就是与整个草原为担”

镜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那是算计的光,也是野心的光。

姬无夜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梳子,替她梳头。

“有时候我在想,”他轻声,“你要是在朝为官,怕是没那些文武大臣什么事了。”

唐笑笑噗嗤笑了:“我才不当官呢。当官要讲规矩,要守律法,麻烦。做生意多好——公平交易,愿买愿卖,简单。”

她闭上眼,享受着头皮被梳理的舒适福

窗外,王庭的夜很静。

远处死牢的方向,隐约传来女饶歌声——是苏清婉在唱,唱一首汉地的调,凄婉哀怨。

唐笑笑睁开眼。

“她在唱什么?”她问。

姬无夜侧耳听了听:“好像是……《长命女》。”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唐笑笑轻轻接上,“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她顿了顿,笑了:“可惜了,她这第三愿,是永远实现不了了。”

歌声还在飘,飘在草原的夜风里。

像叹息,像诅咒。

但唐笑笑不在乎。

她算的是生意,是利益,是未来。

至于那些爱恨情仇,那些阴谋诡计……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算盘上的珠子。

拨一拨,动一动。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