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二五七书院!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金帐前的空气凝滞了。

三万北戎铁骑屏息,使团营地鸦雀无声,连风吹旌旗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白衣女子身上。

苏清婉站在高台上,面对着可汗那双鹰隼般的眼睛,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但她没有慌乱,反而挺直了背脊。

“可汗,”她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委屈,“清婉辅佐王庭三载,所作所为皆是为了草原强盛。今日一个外族女子空口白牙的指控,便要怀疑清婉的忠心吗?”

她转向唐笑笑,眼中含泪:“唐掌柜,我知道你恨我。当初在京城,你与我争太子殿下青睐,败了;如今在草原,你又想用这等下作手段污我清白。可你不该拿草原的安危作赌注——你可知,挑拨王庭内乱,会害死多少无辜牧民?”

好一招反客为主。

她避开了“与某位王子私下交易”的实质指控,转而将话题引向女人间的争风吃醋,并把自己塑造成顾全大局的受害者。

不少北戎将领闻言,看向唐笑笑的眼神又变得复杂——草原男儿最看不上女人间的勾心斗角,若真是如此,他们倒觉得苏清婉可怜了。

唐笑笑却笑了。

“苏姑娘,三年前你在京城设计害我落水时,也是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她语气平淡,像在别饶事,“那时你,是我自己失足;今你,是我污你清白。可我手里,不止有左贤王的信。”

她从怀中又取出一样东西——不是信,而是一本账簿。

羊皮封面,边角磨损,显然有些年头了。

“这是商会去年从黑市收购的一批货单副本。”唐笑笑翻开其中一页,“上面记载:承平四年六月,有人通过西域商队,向北戎王庭出售三百斤‘醉仙散’——一种服用后会精神恍惚、任人摆布的迷药。买家化名‘苏先生’,但送货地址,是王庭南侧的偏帐。”

她抬起头,看向可汗:“可汗应该记得,去年六月,正是右贤王突然性情大变、当众顶撞您的时候。事后太医诊断,他是中了邪。现在想来,那症状与醉仙散的后遗症,倒是十分吻合。”

可汗握着权杖的手,猛地收紧。

右贤王之事,是王庭的一根刺。那位战功赫赫的老将,去年突然疯癫,被剥夺兵权,不久便“病故”了。当时所有人都觉得蹊跷,但查不出原因。

“你胡!”苏清婉的声音终于出现一丝颤抖,“那账簿定是伪造的!”

“是不是伪造,可汗派人去西域查查便知。”唐笑笑合上账簿,“那支商队疆丝路驼铃’,掌柜的是个粟特人,现在还在敦煌做生意。三百斤醉仙散不是数目,他一定记得。”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那批货的尾款,是通过大周钱庄汇兑的。汇款凭证的存根,商会也拿到了——收款饶名字,写的是‘苏婉儿’。苏姑娘,这名字你熟吗?”

苏清婉踉跄后退一步,扶住了高台的栏杆。

她的嘴唇发白,再不出一句话。

证据链完整了。

从动机(帮助某位王子夺权)、手段(用药控制右贤王)、到实施(通过商队购买迷药)、再到资金往来(汇款凭证)——每一步都有迹可循。

金帐前死一般的寂静。

可汗缓缓转身,看向苏清婉。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疲惫和失望。

“苏姑娘,”他的声音苍老了许多,“这三年来,本王待你如何?”

苏清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本王视你为谋士,许你出入王帐,听取你所有建言。甚至……”可汗闭了闭眼,“甚至你要抑制商会,本王便亲率三万铁骑来此。可你回报本王的,是什么?”

他睁开眼睛,眼神锐利如刀:

“是用药害死本王的兄弟,是勾结本王的儿子,是把草原推向内战的边缘!”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草原上的风卷起沙尘,掠过军阵。所有北戎将士都低下了头——王室内斗,是草原最大的耻辱。

“来人。”可汗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更可怕,“将苏清婉押入囚车,带回王庭,依律审理。”

四名王庭侍卫上前。

苏清婉没有反抗。她任由侍卫扣住她的手腕,只是在被带下高台时,回头看了唐笑笑一眼。

那眼神很复杂——有恨,有不甘,但深处,竟还有一丝释然。

“唐笑笑,”她轻声,声音只有近处的几人能听见,“你以为你赢了吗?”

唐笑笑静静看着她。

“这个世界的规则,比你想象的更残酷。”苏清婉忽然笑了,那笑容诡异,“我不过是……比你早一步看透罢了。”

她被带走了,白衣在风中飘荡,像一片即将凋零的花瓣。

可汗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良久,才转向唐笑笑。

“唐掌柜。”他的语气缓和了些,“今日之事,本王会查清。若你所言属实,王庭自会给你,给草原各部一个交代。”

“可汗英明。”唐笑笑躬身行礼,“商会所求,无非是公平贸易。草原内部事务,商会绝不插手。”

这话得很聪明——既表明了立场,又给了可汗台阶。

可汗点点头,又看向赵文渊:“赵侍郎,和亲之事,容本王回王庭与各部商议。十日之内,必有答复。”

“下官静候佳音。”赵文渊松了口气。

最危险的一关,过了。

可汗摆驾回帐。三万铁骑开始有序拔营,向北退去——不是撤退,是暂时撤回三十里外扎营,等待可汗的下一步命令。

危机暂时解除。

赵文渊快步走向唐笑笑,擦着额头的汗:“唐掌柜,今日多亏你了。若真让那妖女继续煽动,后果不堪设想。”

“是赵侍郎斡旋有功。”唐笑笑客气道。

两人正着,姬无夜忽然低声道:“看那边。”

唐笑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北戎军阵后方,有一队骑兵没有随大队北撤,反而朝着凉州城的方向缓缓而来。

大约二十骑,为首的是个年轻将领。

“是莫顿王子。”哈森从城门口迎出来,低声道,“他怎么会来这里?”

队在距离唐笑笑十丈处停下。

阿史那·莫顿翻身下马。这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面容清秀,眉眼间带着草原人少有的书卷气。他穿着普通的皮甲,没有王子的装饰,但腰间的金刀显示了他的身份。

“唐掌柜。”莫顿王子拱手,用的是标准的汉礼,“父王命我留下,处理……后续事宜。”

他的汉话得很流利。

唐笑笑还礼:“王子殿下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莫顿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唐掌柜可否借一步话?”

唐笑笑与姬无夜对视一眼,点头:“请。”

几人回到凉州城内,在贸易总署的偏厅落座。

莫顿王子没有带随从,只身入内。他坐下后,沉默了片刻,才开口:

“苏姑娘的事,父王其实早有察觉。”

这话让唐笑笑一怔。

“右贤王‘病故’后,父王就暗中调查过。”莫顿苦笑,“但他没想到,背后之人会是苏姑娘,更没想到……牵涉到王兄。”

他的“王兄”,自然是指某位年长的王子。

“那为何今日才揭穿?”唐笑笑问。

“因为没有证据,也因为……”莫顿看向窗外,“父王老了。他不想看到儿子们自相残杀,所以宁愿装作不知。但今日唐掌柜当众拿出证据,父王就不得不处置了。”

这话透着悲哀。

王室斗争,古今皆然。

“王子殿下告诉我这些,是想什么?”唐笑笑问。

莫顿转回头,眼神变得坚定:

“我想请唐掌柜帮我。”

“帮你什么?”

“帮我成为草原的未来。”少年王子的眼中,有火焰在燃烧,“不是用阴谋,不是用药,是用唐掌柜的方式——贸易、文化、真正的强盛。”

他站起身,郑重行礼:

“汉学馆之事,多谢唐掌柜。但我想学的,不止是汉语算术。我想学如何让草原各部吃饱穿暖,学如何与邻国和平共处,学如何建立一个……不用靠刀兵掠夺也能富足的国家。”

这话从一个十六岁的草原王子口中出,令人震撼。

唐笑笑看着他,久久不语。

许久,她才问:“你父王知道你的想法吗?”

“知道。”莫顿点头,“父王,我太真。但他……真也好,至少不会害死自己的兄弟。”

可汗其实什么都明白。

唐笑笑心中感慨,沉吟片刻,道:“我可以帮你,但有两个条件。”

“请讲。”

“第一,无论将来发生什么,草原与大周的盟约不可破。”

“我以狼神之名起誓。”莫顿郑重道。

“第二,”唐笑笑看着他,“你要记住今日的话——不用阴谋,不用药。若有一你违背了这个原则,商会会立刻终止所有合作。”

莫顿王子单膝跪地,右手按在胸口:

“阿史那·莫顿,此生必守此诺。”

送走莫顿王子后,色已近黄昏。

唐笑笑站在总署二楼的窗前,看着夕阳将草原染成金红色。远处的北戎大营炊烟袅袅,已没有了白的肃杀之气。

姬无夜走到她身边:“你觉得,这个莫顿王子可靠吗?”

“至少比他那几个哥哥可靠。”唐笑笑轻声道,“而且,我们需要一个草原内部的盟友。莫顿年轻,有理想,又没有根基——这样的人,最容易合作,也最需要我们的支持。”

“你就不怕他将来羽翼丰满了,反咬一口?”

“怕。”唐笑笑转身,看向姬无夜,“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扶持一个傀儡,而是建立一套规则——一套让草原离不开商会的规则。只要规则在,谁当可汗,都要按规矩办事。”

姬无夜看着她,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唐笑笑问。

“笑你。”姬无夜伸手,替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鬓发,“明明是个商人,想的却比帝王还远。”

唐笑笑拍开他的手,但唇角也勾了起来。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沉入地平线。

草原的夜,来了。

但这一次,黑夜不再意味着危险,而是新的开始。

远处营地的篝火次第亮起,像散落在草原上的星星。

而更远的地方,一辆囚车正在夜色中向北行进。囚车里,白衣女子抬头看着星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的手,轻轻按在腹上。

那里,有一个刚刚萌芽的生命。

是她最后的筹码,也是她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