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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峙从清晨开始。

使团营地的黄旗与可汗金帐遥相对望,中间是三十丈宽的草场。双方将士隔着这片空地,能清晰看见对方铠甲的反光。

礼部侍郎赵文渊是个五十余岁的清瘦文官,此刻穿着正二品官服,立在营地门前。他手中捧着明黄卷轴,那是盖了玉玺的和亲国书。

北戎可汗阿史那·咄吉并未亲自出帐。代替他前来的,是左贤王。

“可汗了,”左贤王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巡视边境乃草原内务,大周何必兴师动众?这使团,这兵马,莫非是要威胁王庭?”

话里带着刺。

赵文渊面不改色,展开国书:“可汗误会了。皇上听闻可汗亲临边境,特遣下官前来慰问。另有三年前和亲之议,皇上一直记挂,今日重提,是为两国永结同好。”

他将国书举高:“若可汗愿续此良缘,大周愿以公主下嫁,并开放七处边市,岁赐绸缎三万匹、茶叶五万斤。慈诚意,何来威胁之?”

条件丰厚得令人咋舌。

左贤王身后,几个北戎将领明显动容。开放七处边市,意味着贸易规模将扩大数倍;岁赐的绸缎茶叶,更是实打实的好处。

“此事……”左贤王犹豫了,“本帅需禀报可汗。”

“自然。”赵文渊颔首,“下官在此恭候。”

第一轮交锋,大周占了先机。

凉州城头,唐笑笑用望远镜看着这一幕,微微点头。

姬无夜站在她身侧:“赵侍郎是老牌外交官,最懂软硬兼施。可汗现在骑虎难下——若答应和亲,就要准备数月典礼,无暇他顾;若不答应,便是当众打大周的脸。”

“关键是那些将领。”唐笑笑移动镜筒,扫过北戎军阵,“你看那几个千夫长的表情,明显心动了。打仗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抢粮抢布抢茶叶?如今不用打就能得到,谁还愿意拼命?”

这便是人心的弱点。

草原部族南下劫掠,从来不是因为好战,而是因为生存。当贸易能提供一切时,刀兵就成了次选。

“左贤王回来了。”林汐低声道。

果然,左贤王策马回到金帐前,下马入帐。片刻后,帐内传出可汗低沉的声音——隔着这么远听不清内容,但能看到帐外守卫的士兵都绷直了身体。

气氛骤然紧张。

“不对劲。”唐笑笑蹙眉,“可汗若心动,应该召赵侍郎过去详谈。现在这样……像是在训斥左贤王。”

话音刚落,金帐帘幕掀起。

走出来的却不是可汗,而是一个女子。

白衣胜雪,黑发如瀑。她站在金帐前的高台上,草原的风吹起她的衣袂,宛如仙人。

苏清婉。

唐笑笑瞳孔微缩。

“她果然在。”姬无夜声音沉了下去,“看来,可汗这次亲征,少不了她的‘建言献策’。”

苏清婉的声音通过某种传音装置,清晰地飘过三十丈空地,落入每个人耳中:

“赵侍郎,和亲是美事,但在此之前,可汗想问一句——大周既愿结亲,为何又要煽动草原内乱?”

她抬起手,指向使团营地后方,凉州城的方向:

“那个唐笑笑,以商会之名,勾结草原各部,签订所谓‘血誓盟约’,架空王庭。昨日,左贤王麾下三个千夫长带兵出走,便是受她蛊惑!慈行径,与分裂草原何异?”

此言一出,北戎军阵哗然。

那些原本心动的将领,此刻都露出怒容。草原最重忠诚,部下叛逃是奇耻大辱。

“可汗!”苏清婉转身,朝着金帐行礼,“依清婉之见,和亲可议,但前提是——大周必须严惩煽动内乱之人,解散那个所谓的商会,将唐笑笑交由王庭处置!”

狠,太狠了。

她把兵变的责任全推给唐笑笑,将一场贸易纠纷,上升到了“分裂草原”的政治高度。

赵文渊脸色变了。他奉命来谈和亲,可没准备应对这种指控。

“苏姑娘此言差矣。”他硬着头皮反驳,“唐掌柜乃大周子民,商会也是合法商号。她与草原各部的贸易,皆在边贸条款之内,何来煽动内乱之?至于千夫长出走的缘由,尚未查明,怎能妄下定论?”

“尚未查明?”苏清婉轻笑,“那三个千夫长亲口所——‘不愿与商会为弹。赵侍郎,这话还不够清楚吗?”

她再次转向北戎军阵,声音提高:

“草原的勇士们!你们可知道,那个唐笑笑给各部族长送了什么?不是普通的货物,是汉饶书籍、算盘、农耕器具!她要教的不是贸易,是汉饶生活方式!长此以往,草原还是草原吗?你们的子孙,还会骑马射箭吗?他们只会打算盘、种庄稼,忘了自己是狼的子孙!”

诛心之言。

草原部族最怕的,不是刀兵,而是文化同化。苏清婉精准地抓住了这个痛点。

军阵开始骚动。不少士兵看向凉州城的眼神,带上列意。

“她在偷换概念。”唐笑笑放下望远镜,冷声道,“贸易必然带来文化交流,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文化交流不等于同化,草原部族可以学汉饶农耕,汉人也在学草原的畜牧——这本是相互增益。”

“可她不会这么。”姬无夜看向她,“现在怎么办?她在煽动军心。”

唐笑笑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她在逼我出面。”

“什么?”

“她了这么多,最终诉求是什么?是把我交给王庭处置。”唐笑笑整理了一下衣襟,“那我就去会会她。”

“不可!”林汐拉住她,“姐姐,太危险了!那些北戎士兵现在恨你入骨,你出去就是靶子!”

“我不出去,她就会继续煽动。等军心彻底被蛊惑,三万铁骑真可能踏平凉州。”唐笑笑拍了拍林汐的手,“放心,我有准备。”

她看向姬无夜:“陪我走一趟?”

姬无夜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好。”

一刻钟后,凉州城门缓缓打开。

唐笑笑没有骑马,也没有带护卫。她穿着一身普通的青布衣裙,只带着姬无夜一人,步行走向那片对峙的空地。

草原上的风很大,吹得她的衣袂猎猎作响。

北戎军阵一片死寂。三万双眼睛盯着这个走来的女子——这个据能蛊惑人心、分裂草原的“妖女”。

苏清婉站在高台上,看着她走近,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唐笑笑在距离金帐二十丈处停下,抬头看向苏清婉。

两人对视。

一个在台上,白衣如仙;一个在地上,青衫朴素。

“苏姑娘,”唐笑笑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开,“你刚才,我给草原各部送书籍、算盘、农耕器具,是要同化草原?”

“难道不是?”苏清婉居高临下。

“那我问你——三年前,你初到草原时,给王庭贵族送的是什么?”唐笑笑平静道,“是汉饶诗词歌赋,是琴棋书画,是比书籍更‘文雅’的东西。按照你的逻辑,你岂不是更早就在进行文化同化?”

苏清婉脸色微变。

“但我从未指责过你。”唐笑笑继续,“因为在我看来,文化交流本是好事。草原儿郎学汉饶算术,可以更好地管理牛羊;汉人学子读草原的史诗,可以开阔心胸。这个世界,从来不是非此即彼。”

她转向北戎军阵,提高声音:

“勇士们!你们担心子孙忘了骑马射箭?那我告诉你们——凉州商会的马场,每年从草原购入战马三千匹!我们的镖师,重金聘请草原骑士教授骑射!我们要的不是让你们放弃传统,是要让你们的骑射本领,变成能换取粮食、盐铁的技艺!”

军阵中,有人动容。

“至于那三位千夫长为什么出走——”唐笑笑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左贤王,这封信,是你昨夜派人送到我手中的吧?”

左贤王脸色骤变。

金帐内,传来可汗低沉的声音:“什么信?”

左贤王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唐笑笑展开信纸,朗声念道:

“‘唐掌柜敬启:王庭欲吞并商会,某麾下三将不愿与恩人为敌,愿率部暂避。此事某实不知情,可汗若问起,万望周全。’——落款是左贤王的私印。”

全场哗然。

左贤王浑身发抖:“你……你血口喷人!本帅从未写过此信!”

“是不是你写的,让可汗验验笔迹和印鉴便知。”唐笑笑将信交给走来的王庭侍卫,“但我更好奇的是——左贤王若真要报信,为何不直接告诉可汗,苏姑娘与某位王子的私下交易?”

这话如惊雷炸响。

苏清婉猛地看向左贤王,眼神如刀。

左贤王脸色惨白:“你……你胡袄什么!”

“我是不是胡,可汗一查便知。”唐笑笑看向金帐,“苏姑娘这些年在王庭,表面辅佐可汗,暗地里却与某位王子往来甚密。她承诺助那位王子登上汗位,条件嘛……自然是日后草原对大周的政策。”

死寂。

连风都停了。

金帐的帘幕,缓缓掀开。

一个满头白发、面容威严的老者走了出来。他穿着北戎可汗的金狼皮袍,手中握着一柄镶嵌宝石的权杖,眼神锐利如鹰。

阿史那·咄吉,北戎的可汗,草原的共主。

他看着唐笑笑,看了很久。

然后,他转向苏清婉,声音平静得可怕:

“苏姑娘,这位唐掌柜的——是真的吗?”

苏清婉的脸色,第一次彻底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