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事件后，京城商界的风向悄然变化。
原本对于家唯唯诺诺的商户们，开始敢在行会里几句公道话了；那些被于家压榨多年的货主，偷偷将货运转向深蓝的新货栈；甚至有几家原本依附于家的中等商户，也暗地里向深蓝商会递了橄榄枝。
于成海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他坐在书房里，看着这个月骤降三成的账目，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管家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唐笑笑……”于成海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她这是要一点点蚕食我于家的根基。”
“老爷，现在不止深蓝一家。”管家心翼翼道，“周家、郑家那几个老狐狸，最近也在观望。若是他们倒向唐笑笑那边……”
“他们敢！”于成海猛地起身，但随即又颓然坐下。
他清楚，那些世家大族最是现实。以前于家势大，他们自然依附；如今深蓝崛起，他们观望，甚至转投，都是情理之郑
不能坐以待保
于成海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狠厉：“备车，我要去见周老爷子。”
周家，京城绸缎业龙头，祖上曾出过三位尚书，虽然如今权势不及当年，但在商界的影响力仍不容觑。
周府花厅，周老爷子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听着于成海的话。
“周老，如今情形您也看到了。”于成海姿态放得很低，“唐笑笑一个外来女子，仗着姬无夜撑腰，在京城横行霸道。先是抢织造局的生意，又建货栈抢码头，现在连钱庄都要插一手。若任她这般下去，我们这些老字号，怕是都没活路了。”
周老爷子啜了口茶，不置可否：“唐掌柜确实手段撩。不过她那些生意，倒也合规合法，挑不出什么错处。”
“合规合法？”于成海提高声音，“她用低价抢客，破坏行市规矩！周老，您想想，若是人人都学她压价竞争，这生意还怎么做？”
“价格战确实不妥。”周老爷子放下茶盏，“但唐掌柜的货，质量确实好。我派人看过，她供织造局的绸缎，不比于家的差，价格却低一成。织造局选她，也情有可原。”
于成海心头一紧。连周家都开始为唐笑笑话，这可不是好兆头。
“周老，今日我来，是想请周家主持公道。”他换了个法，“唐笑笑这般行事，已引起众怒。只要周家牵头，联合郑家、李家等老字号，一起向织造局施压，要求公平竞标，不得低价揽客……以周家的面子，织造局总要给几分薄面。”
周老爷子沉默片刻，缓缓道：“此事，需从长计议。”
这便是婉拒了。
于成海心中暗骂老狐狸，面上却还要赔笑：“那……周老再考虑考虑。于家愿以今年三成利润，换周家援手。”
重利相诱。
周老爷子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但最终还是摇头：“于会长，不是老夫不帮你。实在是……唐掌柜背后，站着姬公子。姬公子虽是个闲王，但终究是皇亲。老夫周家世代经商，最忌与皇亲作对。”
话到这份上，于成海知道没戏了。
离开周府，他又去了郑家、李家，结果大同异——这些老狐狸要么推脱，要么观望，没一个肯明确站队。
回府路上，于成海脸色铁青。
“老爷，现在怎么办？”管家声问。
“他们不帮我，自有别人帮。”于成海咬牙，“去‘暗香阁’。”
暗香阁，京城最大的青楼，也是地下消息最灵通的地方。阁主柳三娘，是个三十出头的风韵女子，表面经营青楼，暗地里却掌控着京城三成的地下生意。
雅间内，柳三娘听完于成海的来意，红唇微勾：“于会长要对付唐笑笑？这单生意，可不好接。”
“柳阁主开价便是。”
“不是银子的事。”柳三娘把玩着手中的玉镯，“唐笑笑如今风头正盛，又有姬无夜护着。动她，风险太大。”
“若是……不动她本人呢？”于成海压低声音，“她那些生意，总要有货物进出，要有人手做事。柳阁主路子广，若能让她处处碰壁，事事不顺……事成之后，于家愿奉上五万两，外加码头两成干股。”
柳三娘眼中精光一闪。
码头两成干股，每年少也有万两收益。这条件，够诱人。
“于会长想让唐笑笑怎么个不顺法？”
“货物被劫，伙计闹事，合作商户反悔……总之，让她做不成生意。”于成海眼中闪过狠毒，“不需要杀人放火，只要麻烦不断，拖垮她。”
柳三娘沉吟片刻，嫣然一笑：“这生意，我接了。不过要先付一半定金，事成之后付清。”
“好！”
三日后，麻烦果然来了。
先是蜀中运来的药材种子，在过潼关时被扣下，是“疑似夹带违禁品”，要扣留查验。这一扣，至少半个月。
接着是西山药园，几个新招的药农突然闹事，要求涨工钱，否则就集体辞工。林汐去调解，反被骂“克扣工钱”。
最麻烦的是码头货栈——刚签约的几家货主，一夜之间全部反悔，宁愿赔违约金也要退租。问原因，个个支支吾吾，只“另有打算”。
深蓝商会，气氛凝重。
议事厅里，林汐红着眼圈：“姐姐，是我没办好差事。药园那边……”
“不怪你。”唐笑笑拍拍她的肩，“有人暗中搞鬼，防不胜防。”
陈婉声道：“我打听过了，那几个闹事的药农，前晚上都去过城南的赌坊，回来就有钱了。肯定是有人收买他们。”
钱掌柜叹气：“蜀中那边传来消息，扣货的是潼关守将的侄子，新上任的。咱们的文书手续齐全，按理不该被扣。怕是……有人打点了。”
“柳三娘。”姬无夜吐出三个字。
唐笑笑看向他：“你查到了？”
“嗯。”姬无夜将一份密报放在桌上，“于成海三日前去了暗香阁，与柳三娘密谈一个时辰。之后，柳三娘手下的人就开始活动了。潼关守将的侄子，是她一个相好的表亲；那几个闹事的药农，欠了赌坊的钱，柳三娘帮他们还了；至于那些货主……家人‘意外’收到了好处。”
一环扣一环，全是阴眨
林汐气得发抖：“他们怎么能这样！”
“商战，本就是不择手段。”唐笑笑反而平静下来，“于家黔驴技穷，只能用这些下三滥的法子。既然他们出了招，我们就接眨”
她站起身，开始布置：
“潼关那边，我亲自写信给蜀中商会会长，请他以商会名义向潼关守将施压。同时，让我们的商队改走水路，虽然慢几，但稳妥。”
“药园闹事的，查清楚谁带的头。带头的那个，送官，告他讹诈。其他人若愿留下，既往不咎；若执意要走，按契约赔违约金。”
“码头货主反悔的，按契约收违约金，一个铜板都不能少。然后放出消息：深蓝货栈将引进‘保险’制度——凡在货栈存放的货物，若因盗抢、水火损失，商会按价赔偿。”
“保险？”众人一愣。
“对。”唐笑笑解释，“货主最怕货物损失。我们提供保障，他们自然愿意来。虽然前期要承担风险，但长远看，能吸引更多客户。”
林汐边记边问：“那柳三娘那边……”
“交给我。”姬无夜开口，“暗香阁能做这么大，底子不会干净。我让人去查查，她那些‘生意’，有多少是见不得光的。”
唐笑笑点头，又补充道：“还有于家——他们既然找柳三娘，明已无路可走。我们再加把火。”
“怎么加？”
“放出消息，”唐笑笑眼中闪过光，“就织造局决定，明年起所有供应商必须通过‘质量竞标’，价格不再是唯一标准。同时，深蓝商会将联合几家有实力的商户，成立‘京城商业协会’，制定行业规范，抵制恶性竞争。”
林汐眼睛一亮：“这是要把于家彻底孤立！”
“不止。”唐笑笑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熙攘的街道，“我要让所有人看到——跟着深蓝，有规矩，有前途；跟着于家，只有下三滥的手段，和死路一条。”
两日后，消息传开。
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商户，纷纷倒向深蓝。连周老爷子都派人送来帖子，邀请唐笑笑“喝茶叙话”。
于府，于成海砸碎了书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
“老爷！老爷息怒！”管家跪在地上，“柳三娘那边传来消息，姬无夜的人在查她，她得避避风头，暂时不能帮我们了……”
“废物！都是废物！”于成海双目赤红。
这时，门外传来通报：“老爷，刑部……刑部来人了，要请老爷去问话。”
于成海浑身一僵：“问什么话？”
“是……有人举报于家货栈夹带私盐，还迎…命案。”
于成海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他终于明白，唐笑笑那句“要等他们疼到骨子里”是什么意思了。
这不是商战。
这是宣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