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深秋,黄河滩夜风带着湿泥味。
陈祖望掌心的铜印愈发光亮,连白日也隐透金线,被村民传得神乎其神——
那印能镇河、能疗疾,还能带来太极真劲。
流言飘到对岸,飘进邻村钳二狗耳朵里。钳子苟本名叫苟二,因擅使细铁丝撬锁,便得此钳二狗的外号,他专偷农具、牲口,偶尔也盗祠堂铜器。
听罢传言,他冷笑:镇河不镇河,卖了就是钱!
当即踩点两晚,把陈家茅屋的方位、进出路线摸得门清。
这夜无月,浓云压顶。
钳二狗换一身黑衣,脸抹锅底灰,背插短刀,腰缠细铁丝,悄悄下水,借浮木渡到陈家庄外堤。
他避开打谷场守夜人,猫腰潜至茅屋后院。
屋里透出一星灯火——陈祖望正伏案修订云手账,铜印就放在手边,被灯焰映得金光流转。
钳二狗心头火热,用铁丝拨开后窗闩,动作轻如鼠须,窗扇无声开启。他翻身入室,脚尖落地,却踩到一块活动的青砖,轻响。
陈祖望耳朵一动,未抬头,只把铜印握进左掌,继续写字。钳二狗以为未被察觉,窃喜,矮身前行两步,猛地扑出,短刀直挑对方右肩——他想要先制服人,再夺印。
刀锋将至,陈祖望右臂忽然后收,身体顺势左转,右脚外摆,左脚内扣——正是太极倒卷肱。
他右臂似慢实快,贴着刀背内旋,一捋一带,钳二狗重心立空,前冲。
陈祖望左掌同时后掤,藏于胸前的铜印顺势按在对方右臂穴上。
印一贴肉,暗金光芒骤亮,一股灼热透骨而入,钳二狗如被火钳夹住,地惨叫,短刀落地。
陈祖望就势下沉,右肘微屈,以肘底看拳扣住盗贼腕脉,拇指压准,劲力一震,钳二狗边身子酸麻,跪倒在地。
钳二狗凶悍,左手还能动,掏出一把细铁丝,猛刺陈祖望腹。
陈祖望丹田一沉,气布胸腹,左手式外旋,铜印再次贴上铁丝——细铁丝瞬间被烫得发红,铁丝另一端连接钳二狗手指,一声,皮肉冒起白烟。
钳二狗二次惨叫,声音穿透茅屋,惊动搬到对面住的王寡妇。
她披衣而起,提灯赶来,只见窗扇摇晃,屋内金光一闪即灭,忙敲锣呼救。
村道顿时响起脚步声、狗吠声、铜锣声,混成一片。
陈祖望右膝下沉,顶住钳二狗胸口,左手仍用铜印压其腕脉,沉声问:谁派你来?
钳二狗痛得冷汗如雨,锅底灰被冲出一道道白痕,颤声道:没人……只想卖钱……
话间,窗外火把亮起,赵卫国带着民兵冲入,将盗贼钳二狗五花大绑。
灯光下,众人看清钳二狗右手虎口被烫出一枚清晰的印痕,边缘焦黑,中心泛红,像被烙铁按过。
众裙吸凉气,再看陈祖望掌中铜印,光芒已敛,只余暗金温润,却更显神秘。
众人将钳二狗押至打谷场。
袁守一闻讯,提春秋大刀赶来,刀背往地上一杵,一声,火星四溅:偷到太极头上,活腻了!
钳二狗吓得瘫坐,一股脑招供:本想盗印卖钱,听铜印能治百病,城里人肯出高价;又自恃会点拳脚,才深夜冒险。
问及铜印为何发烫,他颤指陈祖望:他……他手心里有火,火里有个牛影……
众人面面相觑,赵卫国冷笑:胡袄!分明是你做贼心虚,自己烫自己!
话虽如此,目光却忍不住飘向陈祖望掌背——那枚疤在火光下静静躺着,像一条沉睡的龙。
按规矩,盗贼送公社派出所。
临走,陈祖望却叫住赵卫国,低声道:别难为他,手指烫烂,已够他长记性。
罢,转身回屋,取出自制烫伤膏——用黄河滩蒲公英、地榆、香油熬成,给钳二狗敷上。
药膏冰凉,疼痛立减,钳二狗抬头,目光复杂,哽咽道:陈师傅,对不起……
陈祖望拍拍他肩:铜印烫的是皮肉,希望也烫醒你的心。往后别再偷了,学点正经手艺。罢,让赵卫国把人带走。
夜深,人群散去,茅屋重归寂静。
陈祖望点亮油灯,看掌心铜印——印面温润,已无灼热,只留一圈极细的金线,像给黑夜缝晾边。
他取布轻擦,擦不掉;又取勺柄轻叩,的一声脆响,铜印回应一股温热,却不再烫人,仿佛完成了警戒任务,重新入睡。
窗外,老牛慢悠悠走来,脖子下铜铃轻响。
它抬头看窗,灯光映着牛眼,闪出温润的光。陈祖望推门,抚牛脖颈,低声道:放心,印还在,梦还在。
牛似听懂,哞——地回应一声,尾毛扫过他手背,像给这段惊险盖了个温柔的章。
风停云散,月牙从云缝探出,冷冷照着黄河滩,也照着屋内案头——那里,云手账摊开,新添一行字:印可灼贼,亦可暖心;拳能伤人,更能渡人。
墨迹未干,灯芯地爆了个花,像给这行字,点上了滚烫的句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