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回来的竹子堆在亭外,结巴的孩子用墨斗在竹身上弹线,哑女就蹲在旁边数竹节,数错了就吐吐舌头,重新数。扎羊角辫的姑娘编顶篷编得快,竹篾在手里转得像风车,她:“等顶篷搭好,咱在亭子里支张竹桌,下雨下雪都能在这儿吃饭。”
“再编个竹制的酒架,”男孩凑趣,“放李奶奶送的桂花酒,喝的时候随手就能拿。”
搭顶篷那,村里的王大爷也来帮忙。他踩着竹梯往上递竹梁,嘴里直念叨:“你们这伙孩子,真把竹亭当自个儿家拾掇。想当年我盖房,都没这么上心。”
“它本来就是咱的家,”扎羊角辫的姑娘扶着竹梯,“比屋里还热闹,谁来都能歇脚。”
顶篷盖好时,夕阳正往竹缝里钻,在地上投了些碎金子似的光。结巴的孩子站在亭子里抬头看,竹篾编的顶篷像层鱼鳞,密得能挡住飘雪,却漏得下阳光。
“明儿再下大雪,”他突然不结巴了,声音亮堂堂的,“咱在这儿烤火、喝酒、编竹器,啥也不耽误。”
哑女往顶篷的竹缝里塞了把干桂花,风一吹,香味顺着缝飘下来,混着火塘的炭火气,闻着心里暖烘烘的。男孩举着竹制的风车在亭子里跑,风车转得“呼呼”响,惊得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竹满堂桥的铃铛又开始响了,风一吹“叮铃叮铃”的,像在跟着风车唱。溪水里的冰化了大半,映着竹亭的新顶篷,晃得人眼晕。这日子啊,就像这新搭的顶篷,看着普普通通,却挡得住风雪,漏得进阳光,把柴米油盐的琐碎,都滤成了热热闹闹的甜。
顶篷上的雪化得差不多时,竹缝里钻出几丛绿芽,嫩得能掐出水。结巴的孩子踩着竹梯往上瞅,手在竹篾上摸来摸去:“这……这顶篷真严实,雪水都……都渗不进来。”
“那是,也不看是谁编的,”扎羊角辫的姑娘正往竹桌上摆碗筷,竹碗竹筷摆得整整齐齐,“今晌午吃荠菜饺子,馅是哑女调的,放了香油,香得很。”
男孩趴在竹桌旁,盯着竹蒸笼冒的白汽直咽口水:“我要吃十个!不,十五个!”
哑女端着竹制的醋碟过来,往每个碟子里放了两瓣蒜,见男孩急得直搓手,偷偷塞给他个刚捏好的面人,用竹篾做的胳膊腿,歪歪扭扭的却挺像。
饺子刚出锅,李奶奶拄着拐杖来了,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腌好的萝卜条:“闻着香味就来了,你们这饺子,隔着竹满堂桥都能闻见。”
“奶奶快坐,”男孩赶紧搬竹凳,“刚出锅的,热乎着呢。”
结巴的孩子给李奶奶盛饺子,竹勺碰着碗沿“当当”响:“您……您慢点吃,别……别烫着。”
李奶奶吃着饺子,突然:“村东头的学要翻新教室,想请你们编些竹制的书架,比铁架子轻巧,孩子们搬着方便。”
扎羊角辫的姑娘眼睛一亮:“这好事啊!得编多大的?要几个?”
“是要八个,一人多高就行,”李奶奶擦了擦嘴,“校长给工钱,还管饭。”
哑女立马拿起竹篾比划,手指在竹条间绕来绕去,像是在设计书架的花纹。
编书架得用粗竹料,结巴的孩子和男孩去后山砍竹子,回来时裤脚全是泥。
“这根竹子直溜,做书架腿正好,”结巴的孩子扛着竹子往竹亭里拖,额头上的汗顺着下巴往下滴,“得……得削得光溜点,别……别扎着孩子。”
男孩拿着砂纸蹭竹节:“我爸,磨得像镜子似的才好,孩子们摸着舒服。”
哑女给书架编背板,用细竹篾编出方格,像棋盘一样整齐。
“这样通风,书不容易受潮,”扎羊角辫的姑娘看着背板,“再在格子里编些竹片当隔板,能放不同的书。”
男孩在书架侧面刻花纹,刻了只猫追蝴蝶,虽然歪歪扭扭,却透着股机灵劲儿:“孩子们肯定喜欢这个。”
八个书架编完那,校长带着两个老师来取,看着竹书架直夸:“比想象中好看多了!这花纹编得真俏,孩子们见了准高兴。”
结巴的孩子挠挠头:“还……还行,就是……就是有点歪。”
“歪才好看,有灵气,”校长笑着递过工钱,“下次再编些竹制的课桌,还找你们。”
哑女往每个书架上放了个竹制的书签,上面刻着“好好学习”,字是她照着课本描的,笔画有点抖,却看得明白。
送书架去学校的路上,村里的孩子围着看,叽叽喳喳的像群麻雀。
“这个书架上有猫!我要这个!”一个扎辫的女孩指着男孩刻的书架直嚷嚷。
“我要那个带花纹的!”另一个男孩举着手喊。
扎羊角辫的姑娘笑着:“都有份,每个书架都不一样,保证你们都喜欢。”
从学校回来,竹亭里的灯已经亮了。结巴的孩子蹲在火塘边烤手,哑女给他揉手腕,手指轻轻捏着,像是在缓解酸痛。
“今校长,城里的报社要来采访咱,”扎羊角辫的姑娘往火塘里添柴,“咱这竹编手艺是‘非遗’,得好好宣传宣传。”
男孩没听懂:“啥是‘非遗’?能吃吗?”
逗得大家直笑,火塘里的竹枝“噼啪”响,映得每个人脸上都红扑颇。
第二一早,报社的记者真的来了,扛着摄像机在竹亭里转来转去。
“你们这竹亭真别致,”记者举着话筒问,“编这些竹器,最难的是啥?”
扎羊角辫的姑娘想了想:“最难的是编圆的东西,像竹筐、竹灯罩,得编得匀,不然不好看。”
结巴的孩子补充:“还……还有劈竹篾,得……得劈得薄厚一样,不……不然编出来歪歪扭扭。”
哑女没话,只是拿起竹篾编了个竹篮,手指灵活得像在跳舞,记者举着摄像机拍个不停,要给她拍特写。
记者走后,男孩趴在竹桌上数今的照片:“这个拍得不好,我闭眼睛了;这个好,哑姐姐笑得多甜。”
扎羊角辫的姑娘看着照片,突然:“咱把这些照片贴在竹亭的墙上,以后谁来了都能看。”
结巴的孩子找来了浆糊,用竹刷往墙上刷:“贴……贴高点,别……别让孩撕了。”
哑女把照片摆得整整齐齐,像在拼一幅画,最中间是他们四个在竹满堂桥的合影,每个人都咧着嘴笑,阳光洒在身上,暖烘烘的。
竹亭外的竹子又长高了些,竹节上的竹哨还在风里“嘀嘀”响。这日子啊,就像他们编的竹器,一针一线攒着,看似平常,却结结实实,藏着不完的欢喜,让人心里踏实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