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敌军坚固据点的围困与消耗战方案初稿形成后,研究室并未急于上报。吴主任和李云龙都清楚,这份立足于长期斗争、看似“消极”却极具攻击性的方案,与以往强调集中兵力歼敌有生力量的思路有较大不同,必须要有充分的论证和尽可能具体的细节支撑,才能服前指首长采纳。
矿洞内的研究工作进入了更加精细、琐碎的阶段。方案被拆解成数个核心组成部分,由不同的研究组负责深化。
冷枪冷炮组的战术被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李云龙亲自牵头,与几位从部队抽调来的、有丰富实战经验的老射手和迫击炮排长(临时请来当顾问)一起,深入研究狙击阵地的选择、伪装、射界规划、弹药节约、目标优先级判定以及双人组的协同。他们甚至开始尝试绘制简单的射表和环境影响因素对照表(如风速、光线),虽然简陋,却是一种将经验转化为可传授知识的尝试。
袭扰作战的策划则更加复杂。需要研究不同据点的敌军活动规律、哨位布置、探照灯盲区,设计多套袭扰模式(佯攻、真打、声东击西),制定详细的接耽交战、撤离路线和预案,甚至考虑到如何利用夜色、地形和简易器材制造更大的动静和心理威慑。
最复杂的莫过于“围点打援”的预案。这需要综合分析整个战区的敌军布防、机动路线、增援反应速度,预设多个可能的伏击战场,并详细计算需要投入的兵力、火力,以及如何与围困部队协同。大量的地图作业、兵棋推演和数据计算使得负责这一块的参谋们彻夜不眠。
李云龙像一块巨大的海绵,疯狂吸收着各方面的知识,同时又像一个高速运转的处理器,将来自前线零散的经验、顾问们的专业技巧、参谋们的理论分析以及自己来自未来的模糊概念,不断地整合、提炼、再输出。他话依然粗声大气,时常骂娘,但提出的建议却越来越精准、务实。
“这个狙击点不行!视野是好,但撤退路线太单一,容易被炮火覆盖!换这个洼地,侧面有巨石遮挡,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袭扰分队带那么多手榴弹干嘛?负重太大影响机动!每人两颗就够了,主要是制造混乱,不是去攻坚!” “打伏击不能光想着地形好!要算算敌人增援部队的火力!没有三倍以上的兵力优势和至少两门迫击炮掩护,这个口子不能开!”
他的权威在这一次次的讨论和决策中自然而然地建立起来。就连那些科班出身的参谋,也不得不佩服他对战场那种近乎本能的敏锐洞察力和解决实际问题的狠辣角度。
期间,前指传来命令,要求研究室选派精干人员,结合已有方案,前往几个重点对峙区域的前沿观察所和部队驻地,进行实地勘察和试点指导。目的是验证方案的可行性,并收集第一手反馈。
吴主任本想亲自去,但总部有会议离不开。他看向李云龙:“老李,你的腿……要不让老刘带队去?”
李云龙一听就急了,猛地站起来,伤腿一阵刺痛让他龇牙咧嘴,却毫不在乎:“不行!老子必须去!纸上谈兵终觉浅!不去亲眼看看,怎么知道咱们琢磨的东西对不对路?腿没事,拄拐能走!”
最终,由李云龙带队,加上两名资深参谋和一名通讯兵,组成了一个精干的组,搭乘一辆吉普车,冒着冷冽的春风和不时出现的敌军侦察机,前往最靠近前线的一个团指挥所。
此行让李云龙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纸上得来终觉浅”。在地图上只是一个等高线符号的山头,实地看去却可能是控制一大片区域的关键制高点;图纸上标出的理想伏击路线,可能因为一道不起眼的冲沟或一片雷区而根本无法使用;计算中认为足够的炮兵支援,在实际地形中可能因为射界阻挡而大打折扣。
他们深入到最前沿的步兵连队,甚至爬到了离敌军据点只有几百米的观察所。通过望远镜,李云龙清晰地看到了那些“坚硬的钉子”:钢筋混凝土的炮堡、蛛网般的铁丝网、不时晃动的敌军身影以及冰冷的炮管。他也看到了战士们如何在极其艰苦和危险的环境下,与敌人进行着无声的较量——抢修工事、运输物资、躲避冷炮。
他与一线的连长、排长、甚至班长、老兵们座谈,听他们讲如何用土办法对付敌饶探照灯,如何判断敌军炮击的规律,如何用有限的弹药取得最大的战果。这些鲜活的经验,极大地丰富和修正了研究室里的方案。
他也将初步的冷枪冷炮和袭扰思路与基层指挥员探讨,听取他们的意见和顾虑。 “首长,这冷枪好是好,可神枪手难培养啊,子弹也金贵!” “夜间袭扰?咱们战士白修工事、防炮击,晚上再出去,太疲劳了,容易出事。” “围点打援?咱们兵力本来就不足,再分兵围困和打援,会不会两头落空?”
这些问题尖锐而现实,让李云龙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任何战术方案的落地,都必须充分考虑部队的实际情况和承受能力。他一边解释、调整方案,一边将这些宝贵的反馈仔细记录下来。
试点工作取得了初步成效。在一个连队,按照研究室提供的要点改进了狙击阵地和伪装后,三内冷枪歼敌数字明显上升,自身无一伤亡。一次规模的夜间袭扰,成功引爆列军阵地前的一个弹药临时堆放点,造成了混乱。成功的案例虽然,却极大地鼓舞了部队的信心,也验证了方案的基本方向是正确的。
十几后,李云龙组风尘仆仆地返回矿洞。带回来的不仅是更加黝黑消瘦的面庞和满身的泥土,更是几大本密密麻麻的笔记、草图和对原有方案的数十处修改意见。
研究室再次忙碌起来,根据实地反馈对方案进行最后的修订和完善。最终形成的报告,厚度增加了近一倍,但内容更加扎实,考虑更加周全,几乎每一页都浸透着前线的泥土气息和战士们的智慧。
报告上呈后,很快得到了前指的批复。原则同意试行,并选定几个区域作为重点实践区,要求研究室持续跟踪指导,并及时总结上报经验。
消息传来,矿洞内一片欢腾。这是对他们数月来辛勤工作的最大肯定。
李云龙却显得很平静。他拄着拐,站在矿洞口,望着远方依稀的炮火闪光。经过这次前沿之行,他更加清楚地认识到,战争的最终解决,靠的是那些在泥泞战壕里、在冰冷炮位上的普通士兵。他们研究室所能做的,只是为他们多提供一种方法,多创造一点机会,多减少一些伤亡。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提出奇思妙想的“点子王”,而是真正开始理解作为一个战略或战术策划者所肩负的沉重责任——他的每一个建议,都可能决定着成千上万饶生死。
“磨刀不误砍柴工。”他喃喃自语,仿佛是对自己,又仿佛是对远方战线上的兄弟们,“咱们这刀,得磨得快快的,还得用对霖方才校”
新的方案就像一把刚刚经过精心淬火和打磨的战刀,即将投入实战的熔炉中接受最终的检验。而李云龙,也在这不断的思考、实践、总结中,完成着从一名优秀战术指挥员到一名具备战略视野的军事参谋人员的关键蜕变。他知道,这场战争,以及他在这场战争中的角色,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