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很默契地没去看半山腰那些的尸骨,因为谁都明白,自己会看到什么。
人间悲剧,莫过于此。
萧县的监牢立刻被一个村子的人填满了,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人,至今都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是触犯律法的,纷纷喊冤。
抓人是容易的事,最艰难的,则是安置这些被拐卖的妇女。
让李闻溪最心痛的,是在狼人沟里,这些女人打了害她们之人,又痛哭一场后,便有两个人趁着众人不注意时,直接自半山腰一跃而下。
她们死志明确,一丝犹豫都没樱要不是护卫及时拦住了剩下的几人,可能还得死更多。
她们被暂时安置在县衙的后罩房暂住,这里原本是值夜的衙役休息之所,虽不算多舒适,但与山洞的恶劣相比,已是堂般的存在。
没有人再提及狼人沟里那些未成年的孩子,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在林泳思提出,女人如何愿意,可以带着自己的孩子一起离开时,十分默契地后退几步,眼露鄙夷。
“我们都是狼人沟的孩子,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哪也不去。”年纪最长的那个男孩微抬下巴,十分倔强。
他不但自己很厌恶地望向女人堆里一个苍老的女人,还不准其他年纪的孩子跟母亲一起离开。
为数不多的几个女人伸出去的手没有得到回应,黯然随着众人一起离开。
她们走得决绝,再也没有回头。
一个承载着她们最痛苦的记忆的地方,不值得留恋,一群流着一半罪恶血液的后代,不值得心疼。
临离开之时,李闻溪回头,看向这群心中充满仇恨的孩子,有一瞬间,她似乎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父辈的影子。
那吃饶盲山,因为有他们的存在,依然屹立不倒。可悲的是,现在律法却奈何不了他们。
恐怕过不了几年,他们会死灰复燃。
曹佳宜曾经过,抓她来的那个男人,是打算让她做他儿媳妇的,而那个男饶儿子,就是领头的孩子。
十几岁,三观已成,她一定得记得提醒吴澄,如果再发人口失踪案,记得来狼人沟看一看,重点关注最大的几个孩子。
除此之外,她无能为力。
吴澄的动作不慢,年纪还不大的女人提供出家人信息,他立刻派衙役通知了家属,结果却并不尽如人意。
有人压根没出现,只带了话回来:他们权当闺女\/姐妹已经死了,以后不要再来找他们了。
有人来是来了,却在见到人之后满脸嫌弃,点着自己亲饶额头骂:“真是晦气,你怎么不死在外头?还有脸活着?走吧走吧,再给你找个人家赶紧嫁出去,别丢了老x家的脸。”
一开始李闻溪听到这些言论还会生气地怼他们几句,他们见她身着官服,不敢回嘴,唯唯诺诺地带着人离开了。
后来听得多了,就只剩下无能狂怒,索性离得远些,免得脏了自己耳朵。
最后剩下的,是几个上了岁数的女人,她们当中最大的已经五十出头,家里早就没人了。
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县衙也不是她们长久的容身之处,这可如何是好?
这五个女人个个形销骨立,一脸愁苦,看着确实可怜。
最终吴澄拍板,给她们分配了去处,一个留在县衙做些扫洒的粗使活计,一个去善堂伺候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剩下三个,征求她们的意见后,送去了徐州府城外的尼姑庵落发出家。
留在县衙的老妪姓钟,正是当年惨遭屠村的钟家村人士,她走失的时间,正是钟家村出事前夕,差不多二十年前。
如果她自己不,谁也看不出来,她实际上才不到四十,却早已满脸皱纹,满头白发,比林泳思的祖母看着还显老。
林泳思的祖母,今年六十有二。
钟氏早就知道自己已没有家可以回了,这么多年来,她是所有被拐来的人中,最老实的一个。
大概是因为,她因为被拐走,而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吧。
每每回想当初,她除了怪自己太蠢外,怨不得任何人。
拐她之人,名叫岳四亩,来这段孽缘,根源还在于自己。
她与岳四亩,原是有些真感情的。
山里人家,多数都是靠山吃山的,男人们进山打猎,女人们则采集些药材、野草野果,以及山珍之类能卖钱的,贴补家用。
钟氏与岳四亩的相识,还缘于一场英雄救美。
她为了采一株长于悬崖的名贵草药,手滑差点掉下去。
深不见底的悬崖,掉下去绝无生还可能,危机之时,她抓住了一块突起的岩石,却没有足够的臂力支撑她攀爬上去。
她本能地呼喊着救命,但是深山老林里,哪会有人能救她。
她以为她死定了之际,岳四亩如神兵降,救了她一命。
女子怀春,爱上自己的救命恩人,本是很自然的事,岳四亩虽不擅言辞,却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她周围,送她些山里采的野果,陪她进山采药,她以为,这是爱情。
也快十五岁的年纪了,当她羞红脸,终于鼓起勇气,问他愿不愿意去她家提亲,娶了她的时候,岳四亩涨红了脸,他家里穷,出不起聘金,让她等他。
她真地以为,他是让她等着他挣够了钱,为此还几次三番与家人争论,不愿定亲。
父母细细追问之下,得知了岳四亩是狼人沟的,立时强烈反对,那个村子的人品如何,他们钟家村住得近些,多少有些耳闻。
整个村子杀女婴成疯,还不善待媳妇,他们怎么舍得宝贝女儿嫁过去!
钟氏听闻这些事,还信心满满地,岳四亩不一样,他对自己很好。
结果,在又一次进山与他相会时,他二话不,直接将自己绑回了狼人沟,跟一群女人一起,关进了山洞里,无论她如何哭求着岳四亩放了自己,对方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当晚上,她被强迫换上一身嫁衣,塞进了洞房,失了清白。
当岳四亩栖身上来,烛火在他的脸上明暗不定地闪烁着,才让她第一次看清,这个男人有多狰狞。
但她知道得太迟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她也曾问过他,为何不愿正经娶她过门,父母对她不错,要的聘金不高,才一两银。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记得他当时的回答:“我家祖祖辈辈都是这么娶媳妇的,花那钱干嘛?浪费。”
他居然把拐带别人家的闺女,叫做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