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停舟喝茶的动作一顿,从杯沿上方看她一眼。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他淡淡道,“你在我心里不是优柔寡断之人。”
池依依扬了扬眉,两眼一弯,悠然笑了。
“我也觉得我这样很好。”她轻啜了一口茶水,“池弘光的罪名足以让他问斩,但遗憾的是,我没法将三皇子就此除掉。”
池弘光没那个胆量拉三皇子下水,即便他敢也没有证据。
池依依发自内心感到可惜。
这是她首次向陆停舟直言想除掉三皇子,陆停舟听了,反应平静。
“有你给的名单和证据,他手下那些人脱不了罪。”
别看他和池依依各忙一头,今晚的行动却是两人早就商议好的。
池依依推测池弘光会趁自己回池府时动手,而三皇子必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欺辱她的机会,所以她和陆停舟决定将计就计,来个一箭双雕。
她假装被池弘光放倒,池弘光自以为得逞,跑来绣坊劫掠,三皇子则为撩到她,特地回到京城,坐等池弘光把人送上门。
池依依在绣坊埋伏自己的兄长,陆停舟则趁三皇子不在军中,去京畿大营一举端了他的势力。
旁人不知道的是,陆停舟下手如此果断,并不全因牛询的招供。
牛询官职不高,在三皇子一党中极不起眼,并未掌握多少有用的情报。
但池依依早前给过陆停舟一批三皇子同党的名单和罪证,陆停舟借着审问牛询的机会,摸清了这些饶底细,这才请了批捕文书到军中抓人。
“此事你当记头功。”陆停舟道,“没你帮忙,三皇子不会这么快受到重挫。”
池依依轻笑:“你我之间不必言谢,您肯信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陆停舟摇摇头:“太过慷慨不是好事。”
池依依挑眉:“那您肯给我什么奖赏?您上次来送聘礼的时候,我听宋伯,您已经把家底都搬空了,您还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
她故意打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泛着戏谑的神采。
陆停舟嘴角一掀,放下茶杯。
“我记得有人过,她会把我的聘礼带回陆家,该是我的仍是我的。”
池依依想了想:“有么?”
她神情无辜,仿佛当真不记得有这回事。
陆停舟微微一哂,屈起食指敲敲她的脑袋。
“那就留着吧。”
池依依怔愣了一下。
额头的触感稍纵即逝,她觉得自己像一只狗,被人平白无故逗了逗。
她下意识抬手,摸摸自己脑袋,用疑惑的眼神看向眼前的男子。
陆停舟似乎也顿了下。
他将手负在身后,静了一瞬。
“我该走了。明日傍晚我来迎亲,你早些休息,莫误了吉时。”
池依依有心想她再怎么困也不会睡到晚上,但看着陆停舟严肃的脸色,不自禁地换了个法:“陆少卿还信吉时?”
她以为他只是走个过场,什么也不在乎。
陆停舟面色不动。
“毕竟是陛下赐婚,总要讲究一些。”
池依依“哦”了声,目送他走出房门。
隔着窗棂,她瞧着陆停舟走远,这才又摸了摸自己额头。
她转眼看向窝里两只熟睡的狗,暗自纳闷:陆停舟是逗惯了狗吗?才会突然像刚才那样。
院子里,玉珠端着一盆水回来。
她脚步匆匆,险些和迎面来的人撞个正着。
“……姑爷?”
她惊讶地张大嘴。
“您是刚来还是要走?”她朝厢房那头望了眼。
陆停舟道:“嗯。”
玉珠拧眉。
“嗯”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来还是走?
陆停舟见她杵在道路中间,看了眼水盆里飘着的树叶:“这是什么?”
“是用柚子叶煮的水。”玉珠老老实实道,“琴掌柜了,我家姑娘遇上池弘光这样的兄长简直倒了八辈子大霉,必须用柚子叶煮的水好好洗洗,彻底去去晦气,日后才能平平安安,万事大吉。”
陆停舟知道这是京里的习俗,并未多什么,只点零头。
“让她放心,池弘光进了大牢,不会再出来。”
完,他继续往前走了。
玉珠望着他的背影,后知后觉想起陆停舟的身份。
陆停舟是大理寺少卿,凡京师徒刑以上的案子都要经大理寺审理,所以他池弘光出不来,那就是真的出不来了。
她高胸喊道:“谢谢姑爷!”
陆停舟老远听见丫鬟的叫喊,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他每次过来,池依依身边的人都会喊他“姑爷”,起初不大习惯,久而久之,竟也听之任之,由得她们去了。
但太过适应不是一件好事,就像刚刚……
他微微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手,食指屈了屈,旋即伸直。
大概是今晚侥幸赢了一场,让他有了一丝松懈。
从他抓捕牛询的那一日起,他已做好与三皇子死斗到底的打算。
而他今日抢得先机,削弱了三皇子的势力,其他与三皇子不对付的人定会趁火打劫。
他懒得理会他们之间的争斗,他的目的是让三皇子自顾不暇,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这一夜,对池依依来能够睡个好觉,但对另一些人而言,却彻夜无眠。
次日清早,晨光浸满际,如丝丝彩墨将云层晕染。
皇帝从上朝的宸极殿出来,还未坐上步辇,就见太监李贵跑着来到身旁,低声向他了个消息。
皇帝听了,轻轻一哼:“老三还是这么要面子,他要跪怎么不在上朝的时候跪,跪在朕的御书房外做什么?”
李贵垂手在身侧,低声道:“听三殿下已跪了一个多时辰,陛下您看……”
“由他跪去。”皇帝道,“对了,你把林啸叫来,他昨晚不是跟着陆停舟去了京畿大营吗,旁人会糊弄朕,他可不敢。”
李贵应了声,扶着皇帝登上步辇。
皇帝单手扶着栏杆,忽道:“回福宁殿。”
福宁殿是皇帝的寝宫。
李贵奇道:“陛下不去御书房吗?”
皇帝笑笑:“你们不是劝朕爱惜身子么?朕昨日方好了些,今日在朝上被他们闹得头疼,正好回去歇歇。”
李贵陪着笑:“可惜了,今日陆少卿与池六娘大婚,听二殿下和六殿下都要去观礼,若非陛下龙体欠安,合该去外头逛逛,散散心。”
皇帝靠在步辇上,两眼微眯:“难得陆停舟肯娶妻,朕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省得他们不自在。”
到了傍晚,晴江绣坊外人头攒动。
京里好信儿的听大理寺少卿娶亲,有空没空的都跑了过来。
“出来了吗?”有人踮着脚翘首以盼,“怎么没看见?”
不一会儿,人群里哄地一声。
“出来了出来了!新郎官带着新娘子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