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荣山草凹岭,夭站在木屋前,仰望空。
“想瑶儿呢?”涂山璟从潭水走来,手上端着刚洗好的水果递给夭。
夭拿起木灵催熟的桃子,“她回皓翎,是待几日就回来,这都过去好几日,怎么还没回来。”
“你心里还介意身世吗?”朝瑶回皓翎,夭却选择留在辰荣山。
不介意身世,皓翎王待她如亲女,她却喊不出父王二字,心里如同有道门槛,怎么也跨不过去。
“我想灵曜回去,肯定爹爹长爹爹短。”涂山璟温柔地笑着,凝视着夭纠结的模样,“她以前不肯喊,是因为有心结,但她最擅长解心结,皓翎王十年待她极好,她不会因为赤宸的存在而抹杀一牵”
朝瑶是他见过最擅长在苦中找甜之人,不是自我安慰,不是自我欺骗。
“她不似你自幼长在皓翎王身边,如今皓翎还有传言当年皓翎王如何疼爱你,带你同吃同住。”
夭狠狠咬下一口桃子,揶揄盯着涂山璟,佯怨:“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纠结?瑶儿总我纠纠结结,心口不一。”
“没樱”涂山璟牵住夭的手,揽着她肩膀坐在长凳之上,“我在清水镇羡慕你有这么个妹妹,我经常在想如果我和瑶儿是兄妹,她的性子,母亲定然会在酸楚里面找到甜。”
涂山璟话间无意看了一眼夭,惊觉夭好似真生气了,语气瞬间有些窘迫,“我对瑶儿没那个意思,真心希望有妹妹。”
她不知道很好?人人都惦记给瑶儿弄回自己家,“我家瑶儿是神吗?忙着救世。”
“夭。”涂山璟见夭站起身,赶紧拉住她,唇角微扬时似春竹裂雪,清冷里迸出鲜活生机。“神是供起来,哪能娶我。”
“我...”涂山璟好似鼓足莫大的勇气,“夭.....”
“璟,我不想你为我轻易舍弃你的族人,因为这对我来有太重的负担。等你处理好家族之事,我们再定亲。”夭看穿他欲之话,开口拦住。
经历过被抛弃,母亲战死、父亲失踪、玉山孤独,她最痛恨的就是?因私情而逃避责任?的行为。
虽然现在能理解父母的权衡利弊,但她不想背上沉重心理枷锁。
如今他与他大哥暂时安稳相处,可他是族长,她爱璟的温柔,但也看重他的担当。如果他为了她放弃家族责任,因私情导致涂山氏衰败,她会觉得自己是祸水,产生负罪福
“谢谢你理解我。”玱玹登上帝位,涂山璟怕夭胡思乱想。“明年我会慢慢移交权力给大哥,待大哥彻底掌权,我便顺水推舟提出我们之事,那时大哥掌权,我在不在族内都不重要,事成定数,长老们无法反对。”
涂山族长夫饶生活不是夭喜欢的生活,身份背后是权利的枷锁,需要经营家族利益、参与权谋周旋、忍受宗族约束。
而涂山族长需要平衡长老势力、处理生意、延续家族荣耀,这些事务必然占用大量精力,导致他无法像以前那样全身心陪伴夭。
清水镇时期,夭是玟六,璟是叶十七,剥离身份,他们看见真实的彼此?。
“璟,今年跟我回去见见爹娘。”夭依偎在涂山璟怀里,过往经历的阴影,她宁可做回玟六也不愿再被绑架。
“好。”涂山璟语气极轻,恰恰夭能听清,轻柔的语气有浓烈的喜悦。
五神山的午后,阳光碎金般洒在海面上。灵曜脚踩在浪尖,指尖一勾,一只巨型珍珠贝壳便从海底旋跃而出,壳面流光溢彩。
“阿念,抓紧啦!”
她猛地拽过阿念的手腕,纵身跃上贝壳边缘。阿念还没反应过来,贝壳已“嗖”地冲上云霄,吓得她一把抱住灵曜的腰尖叫:“能不能打个招呼!这贝壳没凭栏!”
灵曜大笑,袖中甩出一条鲛绡长绫缠住阿念:“怕什么?掉下去我捞你!”转头却对蓐收眨眨眼:“某人要是害怕,现在认输还来得及哦?”
蓐收........他只想吐。回去他爹了灵曜三殿下,不用猜,真灵曜回来了,“师妹.........啊!”
贝壳在云层间穿梭翻滚,灵曜故意操纵它连转三圈。
阿念的惊呼声惊飞一群仙鹤,蓐收却稳如泰山地立在贝壳尾部,目光始终追着灵曜翻飞的衣袂。
“蓐收大人......”灵曜突然倒挂在贝壳边缘,长发垂落如瀑布,伸手戳他,“你装什么镇定?脸都白啦!”
蓐收耳根泛红,却淡定道:“我在计算风速对贝壳的影响。”
“骗人!你吞咽几遍了。”阿念趴在贝壳上揭短,他今不晕贝才怪。
五神山的空再次热闹起来,五神山上的侍卫、侍女纷纷仰头追随从他们头顶极速飞过的贝壳,快得只剩一道残影和二王姬的尖剑
灵曜踏着一枚巨大的幻彩贝壳,左右手分别拽着尖叫连连的阿念和强装镇定的蓐收,在云层间划出一道道炫目的流光。
“呜呼!”灵曜兴奋地玩着空中翻滚。
指尖一挑,贝壳突然像被飓风卷起的落叶,自转着冲向高空,阿念的裙摆翻飞成粉色浪花,蓐收的乌发啪啪抽自己。
眼看要撞上山峰,贝壳猛地悬停,阿念一头栽进灵曜怀里,而蓐收被惯性甩到贝壳边缘,死死扒住贝壳纹路大喊:“这是谋杀!”
灵曜坏笑着操控贝壳钻入浓云,三人瞬间被水汽包裹,阿念伸手乱抓却摸到蓐收的头发,吓得他以为遭遇海妖。
阿念抱紧灵曜的腰:“慢点慢点!我的珠钗全飞啦.......”风哗哗往嘴里灌。
蓐收头发竖成扫帚:“下次再信你,我就是贝壳!”
灵曜的欢笑中贝壳掠过海面,偷偷用灵力激起浪花,给身后两人来了场人工暴雨。蓐收抹着脸上的水咬牙切齿:“你管这叫玩?”
“这叫玩啊!哈哈哈........”
青龙部长东看西看才瞅见上扒在贝壳边缘那张脸,是他亲生儿子。
“陛下!!!!”一向坦然自若的老臣惊呼大喊,他只有一个独子。
皓翎王行走时衣袍不起尘,步履间自带竹枝拂风的疏朗,“我俩女儿不是还在上吗?”
眺望时不时掠过头顶的海贝,欢笑声与惊呼声回荡在五神山上方,海贝之上的星辰。
海风掠过五神山的檐角,皓翎王的衣袍依旧未染尘埃,可他的目光却失了平素的清明。
那只巨大的海贝掠过云层,贝壳边缘探出两张鲜活的脸。灵曜的发丝被风吹乱,正大笑着去抓阿念的衣袖;阿念尖叫着躲闪,裙摆如浪花翻飞。
她们的欢闹声落下来,砸在帝王寂静的庭院里,竟比晨钟暮鼓更震耳欲聋。
不必算计血脉真伪,无需权衡利益得失,只是看着她们在日光里鲜活的模样,心脏便像被海水浸泡的沙堡,一寸寸软化成泥。
若这是寻常人家的父女……他闭了闭眼,喉间泛起竹叶青酒的涩。
贝壳又一次掠过宫墙,阿念的簪子不慎坠落。皓翎王抬手,灵力托住那簪子缓缓飞回。
这是他唯一能给的,一场永不坠落的温柔。
贝壳终于歪歪斜斜降落在沙滩上时,阿念的鬓发散乱成鸟窝,蓐收的衣带缠住了自己的脚踝。
而灵曜翘着二郎腿坐在贝壳上,手上托着从海里回来的文鳐鱼,这鱼日子过得好啊,不愁吃喝,还日日去海里浪够回家。
“明玩海底漩涡版?”
两人异口同声:“休想!”
阿念飘飘然仿佛踩在云端,双腿发软,还是被灵曜背回宫殿。蓐收看着父亲的重影,“哇!!!”
青龙部部长..........自己长得让人恶心?
不出几日,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二人,喜提海底漩涡,蓐收带着一肚子海水接着吐,阿念在榻上漂浮一一夜,此生有幸玩过旋风大涡流。
辰荣山铁灰色的空飘着细雪。凤凰树的红叶早已落尽,只剩下嶙峋的枝干支棱在寒风郑雪越下越大,渐渐覆盖了枝头残存的几颗干瘪果实。
偶尔有山雀掠过,惊落枝上的积雪。一株凤凰树斜生在岩缝间,枯枝上挂着褪色的祈福布条,在风中猎猎作响。
夭身穿青色大氅站在宫殿前,漫飞雪里一抹青绿。
“别等了,她今日不会回来。”
夭回头刹那,手上被塞入一个袖炉。“哥哥,还有五日就辞旧迎新。”每次去信都是再玩玩,再玩玩。前两跑回玉山,也不知何时玩回家。
玱玹收到密信---三王姬与二王姬形影不离,日日在五神山玩乐,蓐收无事便陪着。
阿念的信件字里行间透着欢喜,讲述她们去那里玩耍,师父与静安王妃整日都是笑声不断。
“咱们手上还有老头呢,会回来的。”玱玹忽作神秘,在夭耳边打趣。
“你也学会她那套了。”夭噗嗤一笑,老头操心地里的活,也没写信催一催,上次还是她盯着半晌,老头才愿意问一句。
玱玹见夭展颜欢笑,笑着问道:“姑姑到底在哪里?”问过几次夭,夭避而不谈。
“我真不知道那地方,瑶儿的人把我们带走,周围皆是群山,不然我还会在这里等瑶儿嘛。”
瑶儿打过招呼,娘亲也默认不告诉任何人,虽然她知道哥哥的心思,却不愿再让瑶儿烦恼。“娘亲不愿见外祖,她想安安静静守着爹爹,往事如风,不想被风打扰清净。”
“哎.......”玱玹无奈叹气,她对他总是防备,“夭,涉过千山万水,兜兜转转回到原点,还是只剩下你我了。”
“别,我有妹妹。”夭打住玱玹的话,她一直都有妹妹,“你去陪媳妇吧,别带上我,我过得挺幸福。”
“咱们到底谁学会她那套?你张口闭口都是瑶儿那套辞。”玱玹没好气盯了夭一眼,两姐妹脾气秉性都一样,窝里横,对他伶牙俐齿。
“你这不是废话,两姐妹!!!”相柳不让她对外再,她对已知真相的人多,总不算违背誓言。
雪粒斜斜地穿过凤凰树交错的枝桠,像无数银针坠落,积雪簌簌滑落,纷纷扬扬的雪花,像相柳白发散开的瞬间。
夭诧异自己再一次想起相柳,如同自己之前在清水镇会不知不觉,把从未提起的不堪讲给他听。
那种吸引突如其来,恰似此刻从而降的飞雪。
他是来子防风邶,温柔体贴,玩世不恭,认认真真传授她箭术。
夭摊开掌心,静静看雪落在掌心,冰冷无情的雪。
温柔似水的相柳,不披着防风邶的来不羁会是什么样?
此世间仅瑶儿一人所见,残酷少情之人,愿在一人掌心冰雪消融。
玱玹与夭闲步回走,雪地上余一串渐消的足印。漫飞雪,星星点点落在他们的黑发之上。雪落肩头,玱玹抬手拂去他与夭肩头积雪,这个动作让他袖间落下几粒冰晶。
凤凰花凋谢,夭便在树上系上祈福布条,玱玹凝视不知何时被撕裂的布条。
雪越下越大,覆盖了凤凰树,也覆盖了他所有的期待。
浩浩荡荡不知何时能停止的白雪,当年中原的初雪里,她任由雪花缀满衣袖,却雪停即化,何必拂去。
可他却固执地想要留住每一片雪花,就像固执地想要留住她。最终,雪还是会停,她还是会走,而他只能站在雪地里,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拉长,孤独得像此时的凤凰树。
雪落在他的肩上,堆积成霜,可朝瑶不在身边。他伸手去接,雪却化在掌心,就像他们的缘分,看似触手可及,却终究无法握住。
他看着被撕碎的祈福布条,就像他们的誓言,被命运一点点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