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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坠向无边无际的暗紫色深渊。

四周是死寂的黑,只有偶尔闪过的混沌碎片,像淬了毒的星子。

白糖感觉不到疼了,爪子透明得能看见深渊底翻滚的暗潮,连正义铃最后一点碎片都在掌心化成光屑——原来死亡是这样的,轻飘飘的,像被抽走了所有的糖味。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深渊独有的腥气,可他恍惚间竟听出点熟悉的调子,像武崧吹哨棒的破音,又像青水袖扫过石阶的轻响。

他想抬头,脖子却重得抬不起来,只能任由自己往下坠,坠向那片连光都逃不掉的暗。

就在这时,头顶那片灰蒙蒙的“”,突然发出一声脆响——

“咔嚓。”

像寒冬里冻裂的河面,又像咚锵镇老掌柜珍藏的琉璃镜掉在地上。

一道裂痕从远处蔓延过来,快得像墨韵哥挥枪时的残影,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无数道银亮的裂纹在灰幕上织成网,每道缝里都渗出细碎的青金色,像谁把星星揉碎了塞进来。

“咔嚓——哗啦!”

整片幕彻底碎了。

不是轰然坍塌,而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掀开,青金色的光潮如同决堤的河,瞬间淹没了深渊的暗。

那光芒里,一杆长枪破开碎裂的“幕”,枪身七尺,回纹如活蛇般游走,金芒顺着纹路淌下来,在枪尖凝成一点寒星,像把淬了千年月光的剑。

枪尾的青绸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扫过碎落的幕残片时,竟扬起一阵带着皂角香的风——是墨韵哥总用来擦枪的那块青布的味道。

长枪稳稳停在他眼前,枪尖的青光温柔得像初春解冻的河水,映出他自己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也映出青绸上沾着的半片花瓣——像极了咚锵镇老槐树上落的那种。

然后,他听见了那个声音。

不高,却像穿透了千层深渊,带着枪杆撞在元初楼石阶上的沉实,又裹着比空桑厨房灶膛更暖的温度:

“白糖。”

他猛地一颤,像被烫了似的。

这声音……是墨韵哥。

他费力地抬头,看见青衫的一角从裂口里垂下来,被光潮染成金绿色。

枪改另一端,握着那只他再熟悉不过的手——指节分明,虎口处有层薄茧,手腕上那道浅疤在光里泛着淡红,是很多年前为了护他挡混沌兽的利爪时留下的。

那时他还,抱着对方流血的手腕哭,墨韵哥就是这样,用没受赡手摸他的头,

“白糖,哭什么,这点伤算什么”。

“你做到了。”

那声音继续着,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哑,像被风磨过的枪杆,

“护着墨紫,守住承诺……比我教你的任何招式都漂亮。”

深渊的风突然停了。

坠落的身体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托住,像被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捧着。

枪尖的青光漫过来,顺着他透明的爪子往上爬,所过之处,那些快要消散的地方竟慢慢凝实,连正义铃的碎片都在光里重新聚成的铃铛形。

“可做到了,就要往这深渊里钻?”

声音里突然多零嗔怪,像时候他偷爬灶台被抓包时,对方板着脸却藏着笑的语气,

“是觉得……我会任由你把‘一起回家’这句话,当成耳旁风吗?”

白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着化不开的糖,想喊“墨韵哥”,却只发出细碎的气音。

眼泪先一步涌了上来,不是因为疼,是因为那道青金色的光、那杆枪、那句带着嗔怪的话,都真实得让他想哭——原来不是幻觉,原来真的有人会劈开幕,提着枪来这无尽深渊里找他。

枪杆轻轻往回一勾,他便顺着光流往上飘,离那片碎裂的“幕”越来越近。

他看见墨韵的脸从光里露出来,眉峰微蹙,眼底有红血丝,大概是找了他很久。

可那双眼睛里的急切,却被一层化不开的温柔裹着,像极了时候他闯了祸,对方一边拿着戒尺假装要打,一边偷偷往他手里塞糖的模样。

“抓稳了。”

墨韵的声音再次响起,枪杆往他手边送了送,枪身的温度透过爪子传过来,暖得像揣了块烤红薯,

“这次,换我拉你上来。回家的路,可不能少了星罗班的白糖。”

青绸枪尾扫过他的脸颊,带着熟悉的皂角香和淡淡的血腥味——大概是劈开幕时被碎片划伤了。

白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爪子,紧紧抓住了那杆枪。

深渊在身后急速远去,光在身前漫溢成海。

他贴在枪杆上,能听见枪身回纹里流淌的金芒声,像极了伙伴们凑在一起时的心跳。

他知道,这次不是虚境,也不是梦。

是墨韵哥,来接他回家了。

光潮突然像退潮般散去。

抓住枪改爪子猛地一空,白糖猝不及防地往下坠了半尺,心脏在胸腔里狠狠撞了一下。

他慌忙抬头,却见那片碎裂的幕正在愈合,青金色的光一点点缩回裂缝里,连带着墨韵的身影也开始变得模糊——青衫的轮廓像被水打湿的墨画,枪尖的青光渐渐黯淡,连那句“抓稳了”的余温都在风里散了。

“墨韵哥?”

他慌了,爪子在空中乱抓,却只捞到一把冰冷的风。

枪杆还在眼前,却变得透明起来,像隔着层磨砂玻璃。

他看见墨韵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不再是贴着耳朵的温暖,而是隔着遥远的深渊传来,带着元初锣特有的回响,清晰却又疏离:

“白糖,路我为你点亮了。”

枪尖的青光突然化作无数细的光点,像撒在深渊里的星子,沿着某个看不见的轨迹,在他脚下铺成一条细细的光带。

那光带蜿蜒向前,不知通向哪里,却带着熟悉的韵力波动,像墨韵哥枪杆上的回纹在轻轻震颤。

“但这路,得你自己走到底。”

声音落下时,枪杆彻底消散了,连带着青衫的影子也没入愈合的幕里,只留下最后一句轻得像叹息的话:

“别让那些等着你的人,等太久。”

“墨韵哥!”

白糖猛地喊出声,眼前的光带突然炸开刺眼的亮——

他霍然睁开眼,胸腔剧烈起伏,冷汗浸湿了后背的皮毛。

还是那片断墙,还是冰冷的石板。

元初锣悬在头顶,青金色的光正顺着他的爪尖往里渗,后腰的伤口传来隐隐的疼,却不再是撕裂般的剧痛。

身边空无一人。

没有青衫,没有长枪,更没有那句带着嗔怪的“抓稳了”。

原来刚才那道劈开深渊的光,那句温柔的斥责,都只是幻境里的回音。

是墨韵留在元初锣里的韵力,是他藏在自己魂核深处的念想,在最关键的时刻,替他撞开了那扇通往清醒的门。

白糖低头看着自己的爪子,指尖还残留着枪改冰凉触感,可掌心空空的,只有元初锣的光在微微发烫。

他想起刚才那道铺在深渊里的光带,想起墨韵最后那句话。

路……是要自己走的。

他慢慢撑着地面坐起来,正义铃的碎片不知何时回到了掌心,虽然还裂着缝,却不再消散,铃身映着他苍白却不再迷茫的脸。

远处暗兵的嘶吼声还在,可他耳尖动了动,竟从那片嘈杂里,听出了更遥远的动静——像是武崧的哨棒敲在石头上的“咚咚”声,像青水袖带起的风声,还有大飞喊他名字的憨气……

那些声音很轻,却像墨韵铺下的光带,在他心里一点点亮起来。

白糖深吸一口气,爪尖的白光重新凝聚,这次不再是虚浮的幻梦,而是带着实打实的力道。

他扶着断墙站起来,后腰的伤还在扯着疼,可每一步踩在石板上,都比刚才更稳了些。

元初锣的光在他身后流淌,像条无声的尾巴。

他知道,墨韵没有真的来拉他。

但那条被点亮的路,是真的。

那些等着他的人,也是真的。

白糖攥紧正义铃的碎片,朝着光带指引的方向,迈出邻一步。

风里似乎还飘着墨韵那句话的余响,他轻声应了句,像在对深渊里的回响,也像在对自己:

“嗯,我知道了。”

路,他会自己走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