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楷若有所思,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下知。
进士科含金量最高,前途最好,自然人人追捧。
至于明法、明字、明算,一个考律法,一个考书法,一个考算术,都是选拔专业人才,比较偏门倒也正常。
萧宇继续道:“至于考试内容,进士、明经二科,皆考儒、道两家经典,分为正经与杂经。”
“其中,正经共九部,分为大、症三级。”
“《礼记》、《左氏春秋》为大经。”
“《毛诗》、《周礼》、《仪礼》为中经。”
“《周易》、《尚书》、《公羊春秋》、《谷梁春秋》为经。”
“九部正经每科必考,偶尔加考《孝经》、《论语》、《老子》等杂经。”
“明法、明字、明算三科,则各有范畴。”
“譬如明字科,考查《文》、《字林》两部经典。”
高楷听得头痛,这么多经典,每一部都咬文嚼字,考试时,随意抽查,必须烂熟于心,太过复杂。
“窦公、萧公,有劳你二人将这些经典,修整一番,合成一部,作为规范。”
“务必文证详悉,义理精审。”
“遵令!”
科举之事议定,政令由长安,到各州、各县,一层一层下发。
消息逐渐扩散,各地民众听闻,却引发了轰动。
这么多年了,朝廷总算重开科举,他们这些寒窗苦读者,终于有了晋升之梯。
各州刺史,忙着筹建官学,众士子则群情踊跃,纷纷报名县试。
诸多殷实人家,盘算着送子弟入学,一面采买经书,请来私塾老师补课。
一时间,民间对于书籍的渴求,越来越旺盛,仅靠县中大户那点藏书,根本不够。
于是,众多书肆,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却无意间,使抄书人这个职业,红得发紫,各家书肆哄抢,纷纷开出大价钱拉拢。
此外,纸张铺子更是生意火爆,供不应求。
只可惜,仅靠手抄,速度实在太慢。成书价钱也不便宜,让不少农家子弟望而却步。
各州刺史见此,纷纷召人集思广益,想要解决此事。
毕竟,这可是一大政绩,由秦王亲口许诺。
本州举子多出几个金榜题名者,自己也跟着沾光得利,何乐而不为?
民间踊跃之景,传到太极宫。
高楷玩味一笑:“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以名与利驱动,比单纯一道干巴巴的政令,好用多了。”
王寅虎赔笑道:“大王虽在宫中,却洞察千里之外。”
“如今,七道士子,皆对大王感激涕零,百姓也多有赞誉。”
高楷看他一眼,笑道:“你倒是越来越会话了。”
“把奏疏呈上来,接着批阅。”
“是!”王寅虎神色一凛。
水滴声不断,瑞龙脑香气袅袅升起,殿中一片寂静,惟有笔尖划过纸页之声。
蓦然,高楷忍俊不禁:“这张朝,倒是有意思。”
长安县令薛绩上书,起一件趣事。
坊间有一名七尺壮汉,名为张朝,孔武有力,横行东西二市,无人敢惹。
他为人嫉恶如仇,尤其看不惯官府,视为洪水猛兽。
更为甚者,他在左臂上,纹着“生不怕京兆尹”,右臂上,纹着“死不畏阎罗王。”
可见其气焰嚣张!
百姓面对官府,大多心存畏惧,不敢接近。
他却艺高权大,时常执义执言,屡次怒怼县中官吏。
薛绩在奏疏中直言,如此桀骜不驯之人,他打算将其下狱,审问一番。
若有罪责,依律惩治。
高楷笑了笑,提笔写下一列字。
“既然死都不怕,便让这张朝入宫,做千牛备身。”
他倒是想见一见,这么有趣的人。
合上这本奏疏,高楷又拿起另一本,浏览片刻,却神色一怔。
万年县令诸葛威,竟上书弹劾宇文凯,他徇私包庇,纵然外甥窦易囤货居奇。
高楷来了兴致,仔细看下去。
原来,窦易这少年郎,生意越做越大。
起初,他只是卖些榆树枝,虽然获利颇丰,但也不过打闹。
然而,卖榆树枝所得钱财,只是启动资金,他的生意刚刚开始。
六月时,窦易招来众多街坊孩,给每个人三张饼,十五文钱,以及一只麻袋。
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捡了两车槐树籽。
随后,又让孩们去捡旧麻鞋,许诺三双旧鞋,可以兑换一双新鞋。
由此,参与这以旧换新的好事者,不计其数。区区五,便收得旧麻鞋一千五百双。
紧接着,窦易去西市买了五石油靛,雇佣厨役熬煮。
又买来十箱碎瓦片,雇人洗去泥滓。
备好各种原料后,他又买来石嘴碓五具、锉碓三具。雇人切碎旧麻鞋,捣碎破瓦片,按日计算酬劳。
然后,用疏布筛过,和着槐树籽、油靛,让仆役们捣烂,成乳状,做成长棒一万三千条。
这些长棒长约三尺,圆径三寸,称为“法烛”。
九月时,恰逢连日大雨,薪柴贵如油。
窦易瞅准机会,将这些法烛兜售,每条卖一百文,获利百万钱。
用过这法烛的人,皆交口称赞,以其烧锅,火力比薪柴高一倍,且更为耐用。
从此,窦易大名远扬,长安民众皆称他为“窦百万”。
看到这,高楷啧啧称奇,从自己出力,到雇人使唤,从劳力者,变成劳心者,可谓白手起家,自己做主。
起家过程中,他先收集槐树籽、旧麻鞋、破瓦片,采买油靛,作为原材料。
又买来石嘴碓、锉碓作为固定资产。
最后,制作出“法烛”这一产品,找准商机,将其高价卖掉,获得大利润。
这份商业头脑,着实让人惊叹。
搁在后世,这也算从个体户,晋级为制造业老板了。
不光如此,窦易正打算买下西市秤行,十五亩坳下潜污之地,预备建造馆舍。
“想不到,宇文凯这个理工男,竟有这么一个头脑灵活的外甥。”高楷笑了笑。
“假以时日,这窦易不定成为长安首富。”
不过,这时节,士农工商阶级分明,商贾最为低贱。
窦易赚了这么多钱,自然让人眼红,明里暗里向县衙告发,声称他囤货居奇,见利忘义。
诸葛威身为文士,最不喜浑身铜臭之人,当即拒绝卖地给窦易,并且上书弹劾。
这桩交易就此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