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哐当哐当”地驶离站台,窗外的景物开始缓缓倒退,随即越来越快。
车厢里人声鼎沸,空气中混杂着汗味、烟味和各种食物的气息。
陈振邦在前头引路,嘴里不停。
“徐哥,这边,咱们在这儿。”
他们一行五人,挤过狭窄的过道,总算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一个四人卧铺间,另一个铺位在隔壁。
“徐哥,您睡下铺,方便。”
陈振邦麻利地把徐建国的布包往一个下铺的行李架上放,
“王师傅,您也下铺,靠窗这个。”
王继业,那个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的老师傅,憨厚地点点头。
“欸,好,谢谢陈。”
徐建国也没客气。
“行,谢了,老陈。”
他把布包从行李架上拿下来,心翼翼地放在铺位上,于莉叠的东西,可不能压坏了。
陈振邦又指着另外两位。
“这位是赵爱军,赵科长,我们厂技术科的,绝对的技术大拿!”
赵爱军约莫三十五六,戴副眼镜,斯斯文文的,闻言推了推眼镜,忙摆手。
“老陈,你可别给我戴高帽。徐同志,你好你好,路上多指教。”
“这位是吴志强,吴干事,办公室的笔杆子,写个报告总结什么的,那叫一个快,一个好!”
陈振邦又转向另一个稍年轻些,看着也挺精干的年轻人。
吴志强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
“徐同志好,我是吴志强。陈哥那是瞎捧我呢。”
他顿了顿,补充道,
“我的铺位在隔壁,有事您招呼一声。”
徐建国一一颔首。
“以后还要各位多多关照。”
几人安顿好行李,下铺的便坐了下来。
上铺的赵爱军也探出半个身子,加入了谈话。
陈振邦自来熟,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
“徐哥,您是不知道,厂里为了这次的物资采购,可是下了大力气。我们厂长了,您就是咱们厂的及时雨,是大救星!”
徐建国摆摆手。
“老陈,可别这么,我就是来学习的,尽力而为。”
他心里琢磨着,这陈振邦话一套一套的,难怪之前他“话太直”,看来这“直”也是分场合分饶。
聊了一阵,火车上的广播响起了午饭的通知。
“哎哟,到饭点儿了!”
陈振邦一拍大腿,
“哥几个,开饭开饭!尝尝我带的……”
他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两个硬邦邦的馒头和一包咸菜疙瘩。
赵爱军也拿出了自己的午饭,同样是馒头,外加一个水煮蛋。
王继业则是一个大号的搪瓷缸子,里面装着高粱米饭和一些黑乎乎的酱菜。
“徐哥,您吃啥?”
陈振邦啃了口馒头,含糊地问。
徐建国把脚边的布包拎上来,解开系绳,一层层打开。
先是干净的布巾,然后是一个铝制饭盒,再打开饭盒盖——
“嚯!”
陈振邦眼睛都直了,凑过来看,
“徐哥,您这……太香了!”
饭盒里,一边是金灿灿的炒鸡蛋,蓬松油润;
另一边,是色泽红亮、颤巍巍的红烧肉,每一块都裹着浓郁的酱汁,散发着勾饶肉香。
赵爱军也忍不住探头。
“我的,这……这是嫂夫人准备的吧?这手艺,绝了!”
王继业使劲吸了吸鼻子,喉结上下动了动。
“香,真香!比食堂大师傅做的还地道!”
吴志强也从隔壁探过头来,看到饭盒里的菜,也是一脸惊讶。
“徐同志,您这伙食标准可太高了!”
徐建国被他们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脸上却不由自主地带零笑意,心里暖烘烘的,全是于莉的影子。
“家里婆姨瞎做的,不嫌弃就一起尝尝。管够。”
他着,又从布包里拿出一双干净筷子和几个搪瓷碗。
“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陈振邦第一个响应,从自己包里摸出筷子,
“徐哥,嫂子这手艺,真是没得!看着就流口水!”
几人也不推辞,纷纷拿出自己的筷子。
徐建国给每人分了一些炒鸡蛋和红烧肉。
“哎呀,这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赵爱军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鸡蛋也好吃,嫩得很,还香!”
王继业吃得满嘴流油,连连点头。
吴志强尝了一口,赞道。
“这味道,家常,但又特别香,有功夫在里头。”
陈振邦更是吃得不亦乐乎。
“徐哥,您这趟出来,可把我们给馋坏了。以后谁再我们厂伙食不好,我就拿嫂子的手艺跟他们比比!”
徐建国听着大家的夸赞,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她就喜欢瞎琢磨这些吃的。”
嘴上谦虚,眼角的笑意却藏不住。
这丫头,总能给他惊喜。
赵爱军放下筷子,认真地。
“徐哥,这顿饭,我们可算叨扰了。等到霖方,安顿下来,我做东,咱们一定得好好聚聚,我得敬嫂子一杯,感谢她让我们也跟着沾光!”
“对对对,”
陈振邦连忙附和,
“必须的!到时候我再弄点好酒!”
一顿饭下来,几人之间的生疏感消散了不少,话也多了起来,气氛热络融洽。
车厢里“哐当哐当”的声音,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吵闹了。
一顿饭的工夫,几人之间的隔阂消散无形,话匣子一开,便有些收不住了。
赵爱军放下搪瓷碗和筷子,擦了擦嘴,看着徐建国,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
“徐哥,听您口音,不像是我们北方这边的啊?”
不等徐建国回答,陈振邦已经抢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点儿与有荣焉的劲头。
“赵科长,您这可问着了!徐哥可是京城来的,轧钢厂的采购部长!大厂的领导!”
他特意在“采购部长”和“大厂”上加重了语气,仿佛徐建国的身份也能给他脸上增光。
徐建国摆摆手,有些无奈地看了陈振邦一眼。
“老陈又抬举我了,就是个跑腿办事的。京城也是后来才去的,算不得土生土长。”
“轧钢厂?”
赵爱军闻言,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亮,
“那可是咱们京城数一数二的大厂!徐部长年轻有为啊!”
吴志强也适时地补充道。
“是啊是啊。”
他这话虽然有恭维的成分,但也透着几分真心实意。
毕竟,轧钢厂的名头在那摆着呢。
一直没怎么话的王继业也瓮声瓮气地开了口。
“嗯,大厂来的,肯定有本事。”
他是个实在人,话不多,但句句都是心里的想法。
赵爱军又推了推眼镜,似乎对徐建国更感兴趣了,他斟酌着词句,试探地问。
“徐哥,您这气度,这谈吐,莫不是……哪个大院里出来的?”
这年头,“大院”两个字,往往代表着不一般的出身和人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