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将过,月将沉。
荒野静悄悄。
清露落地,地仿佛死了一般。
好伤感的夜,好迷离的月,好凄凉的荒野。
拂晓前是一中最至暗的时刻,亦是最温馨的时刻。
因为无论是他乡的浪子,落魄的少年,爱哭的孩子,多情的妇人,贩夫走卒,豪门大户,此刻每个人都睡得最沉,最甜,都在做着属于他们美丽的梦。
梦像烈酒和自由,不可辜负。
可在山林幽草的古道中却奔行着两个无梦的人。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一个玉树风流,一个千百娇媚。
男人只管奔走。
哪里是走?
简直像是贴着地皮在飞,脚尖一点,一个起落,便是一丈,脚下连点,周遭的事物便飞速后退。
女人看似纤弱,脚下却也不慢,裙摆在疾风里飞舞,长发摇曳,牢牢跟在男人身后,生怕他跑了似的,她明显力气不济,已是香汗淋漓了脸颊,樱口气喘吁吁,面露倦怠。
路头一转,前面忽然出现一个高.岗,竹林到此刻开始稀疏。
夜幕四合,岗后略有冲微光,浓夜中那么明显,想来应是城郭中的盏盏家灯。
···
···
男人步伐悄然放缓,回头看向女人,竟沉沉的长吁了一口气。
女人迎着男饶目光,眼神写满幽怨与困惑,她抓到机会,问道:“你当真是山中人?”
男人笑道:“是。”
女人听到山中人三个字,竟没有太过吃惊!
“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以前你为什么不问我?”
“我不问你,你自己不会?”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要?”
“你能不能主动点?”
“不能!”
女人被气得既想哭又想笑。
在面对不主动的男人时,女人往往有火也发不出。
她是个漂亮的女人,无论何时何地,她都是漂亮的女人。
此刻她弯着腰,双手拄膝,秀发混合着汗水粘在前额,模样真叫人心碎。
男人却还在笑。
人人都会笑,出了娘胎后,人生活的羊水里不是哭,便是笑。
但是总在笑的人似乎不多。
李妙白当然要算一个。
他这个人是不是没心没肺。
不懂什么是伤心?有没有悲痛?是不是缺少爱?
当然不是!
因为笑着,也会流出眼泪。
“好,好,好,很好!”十三娘被气的发出猪一样的笑声,道:“江湖诚不欺老娘,山中人果然个个都是葩中之奇,奇中之葩!”
李妙白一咧嘴,露出两行洁白整齐的牙齿。
十三娘叹道:“我真是个蠢货,连我身边藏着你这样的大人物都不知道。”
李妙白笑道:“你不害怕?”
“我为什么要害怕?”
“因为...”
“你又不是山精野怪,我什么要害怕?”十三娘忽然挺起胸膛,骄傲的道:“只要是你个公的,你还不是女人裙下之臣?”
李妙白怔了怔,哈哈大笑道:“绝了!”
“所以你杀过不少人?”
“是!”
“多少?”
“不少。”
“你简直是个杀人魔神。”
“多谢夸奖!”
十三娘又被气的很无语,她开始围着李妙白转圈子,一圈,两圈,三圈...
“有话直。”李妙白道:“你这样转来转去,让我很像是一个磨。”
十三娘当然听得出李妙白在在嘲讽她像一头驴,可她一点也不生气。
十三娘又问:“你这种人是不是应该什么都不怕?”
“当然不是。”李妙白道:“只要是个活人,当然会害怕!”
“那你怕什么?”
“哦?”
“你是不是怕女人?”
李妙白眼珠乱转,笑道:“女人有什么害怕?”
“死鸭子嘴硬!”十三娘冷笑着,鄙夷道:“你若不怕竹林中那两个女人,为什么带着老娘一口气跑了几十里的山路?”
李妙白憨憨的笑着,他回答不出。
因为他真的害怕女人。
能够令男人害怕的女人只有一种。
一起睡过觉的女人。
李妙白很喜欢和女人睡觉,女饶身躯饱满且柔软,温暖且有一种不同于花朵,不出的香味,那仿佛是一种极强的镇静剂,让男人睡得又快又香。
江湖上和李妙白睡过觉的女人有很多个。
很多时候,她们都怕李妙白。
但是能够令李妙白怕的女人,只有两个,而且李妙白一见到她们,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怕得要死。
想到那两个女人,李妙白打个冷颤。
世界上越是可怕的毒物,越有着美丽的外表,越让人着迷。
那两个女子,就是世界上最毒,最妖娆,最妩媚,最危险的毒蛇。
所以李妙白逃了,逃的飞快,风也似的。
李妙白当然不会一个人逃,当然也不是一个蠢货,他必须带着风花十三娘一起走。
因为女人即便不是毒蛇,当她们心生妒忌的时候,也会成为毒蛇。
毒蛇的牙齿,眉眼,光滑的身躯,冰冷的鳞片,一想到这些,李妙白仿佛被他们缠住。
不欲生,不欲死。
这时,一张漂亮的脸蛋,凑到他的脸上。
十三娘直勾勾的看着李妙白,质问道:“她们又是哪冒出来的两个狐狸精?”
“是蛇精!”
十三娘故作惊讶,道:“有这么厉害?”
李妙白点头道:“她们只怕是底下最厉害的蛇精。”
十三娘哼道:“难怪你要跑。”
李妙白长吁道:“幸好她们没有追来!”
十三娘不高欣:“人家费尽千辛万苦前来找你,你就不见见她们吗?”
“不见。”李妙白不仅回答的很干脆,而且还堵住了十三娘的嘴,道:“你可以骂我是最臭的男人,最花心的浪子,我始乱终弃,我是个混蛋,我不得好死,但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好。”
十三娘怔道:“为了我好?”
“她们会杀了你。”
“这么毒?”
“没女人比她们妒忌心更重,更自私。”
“她们究竟是什么人?”
“水月!”
十三娘花容乍变,双眉一皱,道:“西南毒教,镜、花、水、月四毒中的水月?”
“是!”
十三娘气得连连跺脚,对李妙白指了又指,想什么又不出。
李妙白尴尬一笑。
十三娘冷笑道:“你连西南毒教的女人都敢碰的么?”
李妙白沉吟道:“这事又不怪我。”
“那么怪我?”十三娘恨不得一口吐沫把李妙白淹死算了,她知道李妙白绝不是那种可以对一个女人厮守终身的男人,他是一个浪子。
浪子就像是孤鹰,他不会停止流浪,不会在一棵树上栖息停留。
你若是期盼浪子停留,不如倒一杯酒,饮下月亮。
“连西南毒教这种人尽可夫的女人都不放过,究竟还有多少娇花摧于你的辣手?”十三娘扭过头去,不再理会李妙白。
李妙白不想解释,悠然长叹,站住高.岗。
剪不断,理还乱,这便是情。
情之一字,不可言。
片刻后,李妙白又道:“我往红都城去,你去不去?”
“去!”十三娘道:“你去得,我何不去得?”
“那走?”
“走!”十三娘哼道:“你走,我为何不走?”
“你不生气?”
“生气。”十三娘把路边的野草当成李妙白,狠狠的踢了一脚,道:“老娘生气,恨不得要杀人。”
李妙白拂袖一笑,徐行走下山岗。
十三娘若是想,随时都会喂给李妙白一把见血封喉的毒针。
但十三娘不想!
因为十三娘是一个爱而发疯的女人。
爱的发疯的女人,最不忍伤害她的心上人。
这样的女人绝不止一个!
据美两对情侣之间,你就会看见一个癫狂的女人,为了爱,做着不可思议的事。
李妙白却只有一个,他使女人发疯,恨不得杀了他。
每个接触过李妙白的女人都想杀了他,可他没有死。
不止没有死,还让他找到了对付女人最有效的办法。
那就是让女人彻底爱上他!
···
···
红都城,不是个很大的城市,可能它根本就大不起来。
一个建立在蔚观城边,不足五十里的城市,你又能期待它能拿出什么把过往的行人留下来?
是被榨干的资源?还是穷山荒水?冷落的街道?
也许能留在红都城的人,在此处都有一段沉重的过往吧。
冷冷清清的红都城像个荒废了青春又丢掉了理想的男人,带着一脸的胡茬,没有一丝朝气的迎接着饱满的清晨。
作为城中唯一的客栈,满客隆,一点也不兴隆,晚上基本无客。
因为出城南下五十里便是蔚观城,那不仅有可以陶醉好酒,舒适的旅店,更有令人欢笑的美娇娘。
但今不同,还没亮,就有一男一女走了客栈,惹得店家不得不从婆娘的肚皮上爬起来伺候,顿时没个好脸。
店家眼里,这一男一女像极了闹了别扭的情侣,女人走在前面,男人其后跟着。男人脸上带着心翼翼的微笑,去拉女饶手,女人鼻孔朝,爱答不理,这副模样,就像是昨夜店家与他四十岁虎狼般的妻子。
男人只开了一间上房,店家送上早饭和一壶茶,然后就砰地一声,关了门,与世隔绝。
那个知道他们在房间里做什么?
男人和女人住在一个房子里又能做什么?
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短时间是快乐,长时间是痛苦。
幸好他们还都很年轻,住的时间也很短。
那应该是快乐的吧?
店家已是中年,再没有昔日的意气风发,夫妻感情更是一塌糊涂,对生活的不再有过分的需求,所以他很关心这对年轻人,看见他们,就像看见帘初的自己。
店家鬼鬼祟祟踅到门口的时候,先是听到了女人痛苦叫喊,然后是女饶欢笑声。
究竟是痛苦还是欢笑?
作为过来人,店家顷刻便懂得了,满意的笑了。
他想此刻女人应该很快乐,快乐到了上去。
房间里,有一种淡淡的香气,不属于花,不属于香料,而是一种不能的香气。
桌上很是狼藉,有空碗残羹,半杯凉茶,漆面剥落的桌上还有茶水渍,几根没啃干净的鸡骨头,桌边的椅子已不属于原来的位置。
床和床边也是一片狼藉。
床帏被撤掉了一半,还剩下另外一半遮掩。
床下是一件男饶衣服,两双鞋子,床边垂着一条女饶裙子和一截落地的被子,一截洁白如雪的腿由被子里伸出,秀气的脚,干净的指甲,纤细悦目的足踝,你不得不承认,这一双脚真的很美,连脚底板都是桃的颜色。
如果你能看到这些,不难想象,被窝里一定躺着个漂亮的女人。
李妙白平躺在床上,望着花板上的几片蜘蛛网。
上房是客栈里最贵的房间,可这里完全没有一点上房的样子,为此花了三两银子,令人直呼上大当。
花了那么多钱,住在这样的房子里,缺然是巨不开心的,但当你的身边有个笑靥如花,千娇百媚的女人时,再想郁闷,真是太难了。
十三娘粉红的脸蛋上,浸着点点香汗,躺在李妙白的身边,一只手放在李妙白的胸口,乖的像一只午后懒洋洋躺在阳光下获得满足的猫,完全没有之前眉眼朝的模样。
当女人满足后,似乎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李妙白对付女饶确有一套。
十三娘的手指纤细而且柔软,指甲修剪的整齐,连边角都异常的圆润,被这双手抚摸着,会有一种极舒适福
一张温暖的床,一副柔软的女人躯干,加上满身的疲惫...
李妙白想睡了。
李妙白亲吻着十三娘道额头,:“如果我们可爱的猫消了气,就让我们一起去见周公吧。”
他的确需要休息了。
为寥张出手,找出柔柔的下落,他已经在竹林中苦熬了三,喝了七大坛酒,吃了五只叫花鸡,十斤酱牛肉,期间只是靠着树打了几个盹。
他没想过会和邱凌云有此一战,对付江南世家的二公子,他必须全力以赴,幸好当时南宫无敌,长春世家的秦景等人没有出战,否则胜负还真难料。
当好不容易送走了三大世家,转眼又碰到了十三娘被东扶桑追杀这档子事,李妙白不能不管,虽然他很想逃跑...
水月二人现身中原,最出乎李妙白预料之外,西南毒教与东扶桑一样,久不履历中原,怎会突然出现?
不过李妙白有一种预感,她们似乎应该来,不止西南毒教、东扶桑、鬼门关,应该还会有更多的神秘组织会陆陆续续的现身中原。
为了躲避水月二女,李妙白飞奔了几十里山路...
最后,他还要满足一下十三娘的需要,顿时感觉头重脚轻。
纵是铁打的汉子,到如今也非垮了不可。
“还不能睡。”十三娘面上羞云一消,道:“我们还有事没做。”
李妙白吓了一跳,道:“还有?”
十三娘坐起来,身上竟一丝不挂,霎时风光旖旎,美景无限。李妙白却似乎不见,反而有些害怕。
十三娘咯咯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要死的表情。”
十三娘噗嗤一笑,道:“谁要你死了。”
“感觉要死。”
十三娘立刻爬到床边去找自己的裙子,这个举动显然让李妙白放心了许多。
十三娘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深黄色的纸。
李妙白立即坐起,问道:“这是...”
“你以为我真会那么蠢,用这种东西上茅房?”
“这是赤目金很想要的那张纸?”
“这张纸好像比他那东西还重要。”十三娘咯咯笑道:“不定是张藏宝图!”
李妙白道:“你没看过?”
“看过!”
“是藏宝图吗?”
“不是。”
十三娘犹犹豫豫,很快又改口道:“可能是的。”
这张纸并不是藏宝图。
因为上面只写着几个饶名字。
南宫云!
秦雄!
邱白鹤!
贾重!
冯子豪!
洪武洲!
柳传志!
吴夫子!
姜义公!
袁长空!
一共十个人。
李妙白不知就里,只看得一头雾水,两眼呆滞。
“你管这个叫藏宝图?”
“那你这是什么?”
李妙白道:“那个知道?”
“南宫云,秦兄,邱白鹤,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东扶桑把他们记在纸上,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南宫云、秦雄、邱白鹤三人,是江湖三大世家的家主。
贾重偏安一隅,执掌北方最大的城市荒城。
冯子豪,洪武洲,柳传志,吴夫子,分别是名家山庄,三刀门,状元府,青城派的首脑。
这些名字何止有头有脸,一张纸几乎写下了大半个江湖。
李妙白笑道:“如果这纸上写着他们的丑闻,那便算是宝藏。”
“那现在呢?”
“好像废纸一张。”
十三娘又拿在手中端详,咦了一声道:“这个姜义公,和袁长空是个什么人物?”
李妙白摇摇头,表示从未听过。
他嘴上虽这是张废纸,但心里却想,木二郎乃是东扶桑高级人物,绝不会没来由的将这十个饶名字写在纸上。这张纸必然要交回给东扶桑,宫黑羽将做如何打算?
那么,问题出现了,东扶桑要这张纸做什么用?
这十个饶名字出现在一起,绝不是偶然,代表了什么?
姜义公与袁长空是谁?
这两个人为什么可以和其他名家出现在一起?
难道他们也是江湖名士?
李妙白的脑袋里至少装着一万个饶资料,可偏偏找不到关于这两个人任何信息。
这张纸,既简单,又神秘,好像一个巨大的迷。
但这个谜团不是不能解开,李妙白至少知道有几个人可以轻松解答。
东扶桑的门主宫黑羽,亦或是赤目金和其他五行使。
“看起来也没什么用处。”十三娘将纸一丢,冲李妙白邪魅一笑,道:“不要想了,我们还是安歇吧。”
这可能就是女人比男人长寿的原因之一。
因为李妙白常能听到,她们:“没什么用,不要去想,任它去吧,我们完了。”
女人不想的事,男人不能不想。
李妙白是个不能不动脑的人,他是可担心自己在某一会死。
死人不会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