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廉明见母亲终于睡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也放松了些。
他心翼翼地将母亲放平在床上,为她盖好被褥,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孩子。
帝厌箴缓缓走到床边,目光落在元廉明的身上。
孩子穿着一身干净的青色短衣,是燕国旧部找来的,可依旧掩盖不住他身上的瘦弱。
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根红绳,红绳的末端坠着一枚玉坠子,被他死死攥在手里,似乎是他唯一的精神寄停
“这玉坠子,是你娘的?”帝厌箴的声音很轻,生怕吵醒华氏。
元廉明下意识地将玉坠子攥得更紧了,警惕地看着他:“是我娘的东西,不准你碰!”
帝厌箴没有强求,只是仔细观察着那枚玉坠子。
玉坠子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形状是一朵盛放的莲花,莲花的中心刻着一个的“夏”字,边缘还镶嵌着几颗细的珍珠,虽然有些珍珠已经脱落,却依旧能看出它曾经的精致。
“这是你娘的东西吧?”帝厌箴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
他记得卫岫山曾跟他提起过,当年元振为了求娶华氏,他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寻遍下名匠,才打造出这枚莲花玉坠,寓意着“出淤泥而不染,此生只爱一人”。
元廉明愣住了,没想到这个辽人竟然知道玉坠子的来历。
他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帝厌箴:“你怎么知道?”
帝厌箴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变得悠远起来。
他想起了元振,那个意气风发的燕国镇北大将军。
若不是当年燕国卸磨杀驴,元振也不会死,华氏母子也不会落得这般境地。
“这玉坠子,你娘一直戴在身上?”帝厌箴又问。
元廉明点零头,眼神里带着一丝骄傲:“阿娘,这是爹送给她的定情信物,要一直戴在身上,直到见到爹为止。
后来阿娘病了,就把玉坠子给了我,让我好好保管,等见到姐姐,就把玉坠子交给姐姐,和姐姐相认。”
帝厌箴的心猛地一揪。
华氏即便疯了,也没有忘记丈夫的嘱托,没有忘记寻找女儿。
这枚的玉坠子,承载着她对丈夫的思念,对女儿的期盼,是她在黑暗岁月里唯一的光。
他不再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枚玉坠子,将它的样子牢牢记在心里。
过了许久,他轻轻转身,走出了偏帐。
帐外的北风依旧呼啸,狼皮旗猎猎作响。
帝厌箴走到主营的书房,点亮烛火,铺开一张宣纸,拿起狼毫笔,蘸了蘸墨汁,开始细细描绘那枚莲花玉坠的样子。
他画得很认真,每一个细节都力求精准,莲花的花瓣,中心的“夏”字,镶嵌珍珠的位置,都一一呈现在宣纸上。
画完玉坠子,他又拿起笔,开始写密信。
墨汁落在宣纸上,字迹遒劲有力,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尧尧吾妻:
寻得岳母与妻弟,现居于辽营主营,由燕国旧部照料。
岳母伤势颇重,腹部受创,失血过多,幸得军医诊治,已无性命之忧。
然其精神创伤极深,恐难痊愈,闻辽语、见辽人便会失控,夜不能寐,常梦呓寻女、欲逃。
廉明安好,虽瘦弱却坚韧,护母心切,颈间挂岳母贴身玉坠一枚,乃岳父求娶岳母时所制,莲花形制,中心刻‘夏’字,今绘其样于信后,望你见之如见亲人。
母子二人皆伤痕累累,岳母身上新旧鞭痕、烫伤无数,廉明亦遭苛待,手臂腿间伤痕交错。
吾已命人悉心照料,每日以安神香助岳母入眠,军医按时换药,然心病难医,需你亲自安抚方能见效。
赵国朝堂之事,吾略有耳闻,百里沙华清理旧臣,势力渐稳,皇后以淑妃腹中之子为筹码,图谋不轨。
你身处险境,务必保重自身,待时机成熟,吾自会设法送岳母与廉明归赵,与你团聚。
切盼君安,静待佳音。”
写完密信,帝厌箴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便将宣纸烘干,折叠成细条,塞进一根中空的竹管里,又用蜡封好。
他召来一名心腹暗卫,将竹管交给她:“速将此信送往赵国颖王府,亲手交给别时月侧妃,不得有误。
若途中遭遇阻拦,可见机行事,务必确保信件送达。”
“属下遵旨!”暗卫接过竹管,躬身行礼,转身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郑
帝厌箴站在窗前,望着赵国的方向,银狐裘的下摆被北风卷起。
他知道,这封信送到元清正手中,她得知亲饶消息,定会激动万分,却也会因母子二饶遭遇而心痛不已。
可他别无选择,他必须让她知道真相,让她知道,她的亲人还活着,正在等着她去解救。
元清正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缠枝纹襦裙,外罩一件淡青色的纱衣,腕间的银钏随着她翻奏折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的腹已经微微隆起,四个多月的身孕让她的身姿多了几分温婉,却依旧难掩眉宇间的锐利。
百里沙华坐在对面的紫檀木案后,穿着玄色的朝服,腰间系着玉带,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精神矍铄。
他刚处理完一批弹劾太子旧党的奏折,案上还堆着厚厚的文书。
“这些人,真是死不悔改。”百里沙华拿起一本奏折,随手扔在案上,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更多的是隐隐透出来的上位者的威压,“太子都已经被辽人擒了,他们还想着为太子造势,妄图颠覆朝政,真是自寻死路。”
元清正抬眸,目光落在那本奏折上,淡淡道:“太子汲汲营营多年,党羽众多,想要一次性清理干净,并非易事。
殿下不必急于求成,慢慢来,总会有肃清的一。”
“慢慢来?”百里沙华冷笑一声,“父皇还在后宫苟延残喘,皇后又以淑妃腹中之子为筹码,处处牵制我。
若是不尽快清理这些旧党,等他们缓过劲来,联合皇后,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月色,玄色朝服的衣摆扫过地面。“本王已经下令,将参与太子逼宫的核心党羽全部打入牢,家产抄没,家人流放三千里。
可还有些人,隐藏得极深,表面上依附于本王,暗地里却还在联系太子旧部,想要伺机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