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标记隐现,后网悄然收拢。两大势力,一者诡谲阴寒,一者霸道灼热,竟似形成了某种无言的默契,要将这片广袤山域化作囚笼。
白子画立于瘴气边缘,衣袂在稀薄的有毒雾气中微微拂动,神情却比万载玄冰更冷。他神识如丝,谨慎地探向那火焰纹路标记的后方,果然感应到数道灼热而充满侵略性的气息,正在那片区域来回巡弋,距离他们不过十数里之遥。
不能前行,亦不能退回。
他目光扫视四周,最终落向了侧下方——那是一片被浓郁瘴气与古老藤蔓彻底覆盖的、深不见底的巨大裂壑。裂壑之中,光线难以透入,神识探查也会被浓郁的秽气与混乱的地磁干扰,是绝佳的藏身之所,却也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走。”
没有犹豫,他拉起花千骨,周身灵力流转,化作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两人笼罩,隔绝开带有腐蚀性的瘴气,身形一坠,便如同两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幽暗裂壑之郑
下坠的过程仿佛没有尽头。光线迅速消失,周围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以及扑面而来的、混杂着腐朽与剧毒气息的阴冷罡风。花千骨紧紧抓着师父的手,只觉得周身那层灵力屏障被刮擦得嗡嗡作响,仿佛随时都会破碎。她甚至能听到黑暗中传来一些细微而诡异的爬行声与嘶嘶声,令人毛骨悚然。
白子画神情不变,指尖灵光微闪,一枚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夜明珠出现在他掌心,勉强照亮了方圆数丈的范围。借着微光,花千骨看到两侧是湿滑、布满苔藓与毒蕈的峭壁,脚下依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下坠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脚下终于传来了实地的触福并非坚硬的岩石,而是一种松软、泥泞,带着强烈腐败气息的地面。
夜明珠的光芒扩展开来,勉强映照出周围的景象——这里仿佛是裂壑的底部,异常宽阔,如同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脚下是黑色的沼泽,咕嘟咕嘟地冒着毒泡,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四周生长着许多发出幽蓝、惨绿磷光的奇异菌类,它们的光芒非但不能驱散黑暗,反而将这片地下空间映照得更加鬼气森森。扭曲的、如同怪蛇般的藤蔓从上方垂落,缠绕在嶙峋的怪石之间。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秽气与阴寒之力,不断侵蚀着白子画布下的灵力屏障。
“簇秽气深重,灵力运转滞涩,于修行不利,却可干扰外界探查。”白子画声音低沉,在这空旷诡异的地底回荡,“紧跟我,勿触他物。”
他选择簇,是险中求存。外界两大势力的搜索网,短时间内绝难延伸至这等险恶之地。
花千骨用力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白子画身后,心地避开那些散发着不祥光芒的菌类和蠕动的藤蔓。她能感觉到,这里的空气都带着毒性,若非师父的灵力屏障,她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白子画带着她,在这片黑暗沼泽中艰难前行,寻找着相对干燥、稳固的落脚点。他的神识在这里受到极大压制,只能勉强探查周围数丈范围,更多是依靠目视和本能感知危险。
突然,旁边一片看似平静的黑色泥潭猛地翻滚起来,一条水桶粗细、布满粘液和脓包的惨白色巨虫猛地探出半截身子,张开布满层层利齿的圆形口器,朝着花千骨噬咬而来!那口气中喷出的腥臭气息,甚至让灵力屏障都荡漾起涟漪!
花千骨吓得脸色煞白,几乎要惊叫出声。
白子画反应更快,在那巨虫探出的瞬间,并指如剑,一道凝练至极的冰寒剑气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在那巨虫的口器正中!
“嗤!”
没有惊动地的巨响,那巨虫的动作瞬间凝固,紧接着,从口器开始,一层厚厚的冰霜迅速蔓延,眨眼间便将其冻成了一座巨大的冰雕,然后“咔嚓”一声,碎裂成无数冰块,散落在泥潭之中,再无动静。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只有那尚未散去的寒意,证明着刚才发生的致命危机。
“地底秽物,畏极寒。”白子画收回手指,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微尘。
花千骨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堆冰块,手拍了拍胸口,对师父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两人继续前行,又遭遇了几次类似的袭击,有能够喷射腐蚀毒液的怪花,有隐匿在阴影症速度快如鬼魅的多足毒蝎,皆被白子画以最省力、最安静的方式轻易解决。
终于,在绕过一片巨大的、如同肋骨般凸起的惨白岩石后,他们发现了一个的、干燥的洞穴。洞穴入口被几丛散发着恶臭的巨型紫色蘑菇遮挡,内部却颇为洁净,只有一些干燥的苔藓和碎石。
白子画仔细探查了一番,确认洞内并无危险,这才带着花千骨走了进去。他再次布下隔绝气息的结界,这一次,结界的光芒在这充满秽气的环境中,都显得有些黯淡。
“便在此处暂歇。”他收起夜明珠,洞内重新陷入黑暗,只有结界微弱的灵光和洞外那些磷光菌类透进来的诡异光晕,提供着些许照明。
花千骨靠着冰凉的洞壁坐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一路的紧张与惊险,让她身心俱疲。她听着洞外隐约传来的、不知名生物的窸窣声和沼泽毒泡的破裂声,感受着周围那无所不在的阴冷与压抑,心中却没有太多恐惧。
因为师父在这里。
她偷偷看向黑暗中那个模糊的、静坐调息的身影,仿佛那就是这片绝望黑暗中,唯一恒定不变的光源。
绝壑藏踪,如履薄冰。
但他们,总算在这张逐渐收拢的罗地网之下,找到了一丝喘息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