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无涯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钻进这间弥漫着血腥与药味的屋,瞬间冻结了空气。顾青囊脸色剧变,身形一闪已挡在陈七童和巴图身前,干枯的手中扣住了数根淬着幽光的毒针,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那扇薄弱的木门。
陈七童的心脏也猛地一沉,握着冰牙之契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但那张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惊慌失措,只有一片深沉的、如同冰封湖面般的冷静。
墨无涯能找到这里,他并不意外。这位“影狐”嗅觉灵敏,手段诡异,在雪狼城必然经营多年。此刻出现,无非是看准了他重伤虚弱,想来捡便宜,或者……另有所图。
“墨先生倒是……消息灵通。”陈七童的声音沙哑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透过门板传了出去,“不过,趁人之危,似乎……有失‘圣教’风范?”
门外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墨无涯低低的、带着玩味的笑声:“呵呵……风范?那是对活人讲的。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或者……一件即将到手的‘货物’,何必讲究那些虚礼?”
他话音未落,一股阴冷晦涩、如同无形触手般的灵压,已然穿透门板的缝隙,悄然弥漫进来,带着侵蚀神魂的力量,试图探查屋内的具体情况,更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压迫福
顾青囊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露,显然在全力抵抗这股灵压。陈七童则感觉本就脆弱的魂灯一阵剧烈摇曳,眼前阵阵发黑。他强行稳住心神,识海中那微弱的魂灯光芒死死守住核心。
“货物?”陈七童捕捉到这个词,冰魄色的瞳孔微微收缩,“看来,墨先生依旧……贼心不死。”
“不不不,”墨无涯的声音带着一种虚伪的惋惜,“此一时彼一时。之前是想请兄弟‘加入’圣教,共襄盛举。但现在嘛……你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又得罪了赫连惊雪那个伪君子,更是身负重伤……你的价值,已经变了。”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贪婪:“现在的你,更像是一把……亟待重铸的‘钥匙胚子’。抽离你的冰裔传承,剥离那有趣的寂灭之力,再将你的魂魄炼入‘幽冥之眼’的仪式……想必,能大大加速圣尊降临的步伐!”
剥离传承!炼魂仪式!
这比直接杀了他更加恶毒!
顾青囊闻言,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厉声道:“墨无涯!你这邪魔外道!老夫纵然拼却性命,也绝不会让你得逞!”
“拼却性命?”墨无涯嗤笑一声,充满了不屑,“顾青囊,你这苟延残喘的‘青囊废人’,拿什么来拼?就凭你手里那几根破针?还是你那跌落到筑基初期的可怜修为?”
他的灵压猛地增强,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屋!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顾青囊脸色一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身形晃了晃,几乎要跪倒在地!
实力的差距,太大了!墨无涯是筑基后期,甚至可能触摸到了巅峰的门槛,而顾青囊旧伤未愈,修为大跌,根本无力抗衡!
陈七童看着顾青囊苦苦支撑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巴图,心中念头急转。硬拼,十死无生!必须想办法周旋!
就在墨无涯似乎失去耐心,准备强行破门而入的刹那——
陈七童突然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平静:“墨先生……难道就不想知道……赫连惊雪……为何如此急切地……想要杀我灭口吗?”
门外那不断增强的灵压,猛地一滞!
墨无涯显然被这句话勾起了兴趣。赫连惊雪与圣教合作,但也各怀鬼胎。陈七童能在冰狼殿直面赫连惊雪并逃脱,必然掌握了某些关键信息。
“哦?”墨无涯的声音带着一丝探究,“看?”
陈七童深吸一口气,强忍着魂灯传来的阵阵虚弱感,缓缓道:“因为……我知道了他……真正的秘密。关于他……并非纯粹的……冰裔后裔……关于他……与‘地渊魔影’的……交易……”
“地渊魔影”四个字,是他根据冰狼殿内感知到的那丝异常阴冷气息,以及赫连惊雪那不同于纯粹冰裔的、带着邪气的冰蓝瞳孔,临时编造出来的。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听起来就充满阴谋和力量的词汇,足以引起墨无涯的好奇与猜忌。
果然,门外的墨无涯沉默了,那压迫性的灵压也收敛了不少,似乎在权衡。
“……继续。”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还……”陈七童继续胡诌,语气却显得无比笃定,“‘幽冥之眼’开启后……他将是……唯一的……主宰……圣教……不过是他……利用的棋子……”
他这是在赤裸裸地挑拨离间!无论赫连惊雪是否真的这么想,只要这话传到圣教高层耳中,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门外的墨无涯呼吸似乎急促了一瞬。圣教与赫连惊雪的合作本就建立在脆弱的利益基础上,互相猜忌是常态。陈七童这番话,如同毒刺,精准地扎在了这最敏感的地方。
“……有意思。”良久,墨无涯才阴恻恻地笑了起来,“没想到,赫连惊雪这头老狼,野心倒是不。不过……你以为凭这几句挑拨之言,就能让我放过你?”
“自然……不能。”陈七童坦然道,“但我可以……给你更多。比如……冰狼殿内……那座隐藏祭坛的……具体位置……以及……赫连惊雪……准备用来……反制圣教的……后手……”
他这是在空手套白狼,但他赌的就是墨无涯对赫连惊雪的忌惮和对信息的贪婪!
屋内外,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风雪呼啸的声音,以及陈七童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顾青囊紧张地看着陈七童,又警惕地盯着门口,手心全是冷汗。他知道陈七童是在兵行险着,一旦被墨无涯识破,后果不堪设想。
时间仿佛被拉长。
终于,墨无涯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权衡后的决断:“你的提议……很有趣。但口无凭,我需要……‘定金’。”
“什么……定金?”
“你手中那柄……冰牙之契。”墨无涯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将它交出来,我便信你几分,甚至可以……暂时帮你摆脱赫连惊雪的追兵。”
图穷匕见!他最终还是盯上了这柄远古圣物!
陈七童心中冷笑,果然如此。他握紧了手中的骨矛,感受着其中传来的微弱却坚定的共鸣。交出冰牙之契?绝无可能!这不仅是他力量的源泉,更承载着冰魄狼神的传承与意志。
“冰牙之契……已与我魂魄相连……”陈七童缓缓道,“强行剥离……我立刻魂飞魄散……墨先生……恐怕……什么都得不到……”
他这是在陈述事实,也是一种威胁。
墨无涯再次沉默。他显然也清楚,这等层次的圣物一旦认主,强行夺取确实可能引发不可控的后果,尤其是陈七童此刻状态极差,魂魄脆弱。
“……好。”出乎意料,墨无涯竟然退让了,“圣物暂且寄存在你这里。但,我需要另一个‘保证’。”
“什么……保证?”
“放开你的心神,让我种下一道‘蚀魂烙印’。”墨无涯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此烙印不会立刻要你的命,但若你敢欺骗于我,或试图逃离……我只需心念一动,便可让你魂魄如同被万蚁啃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蚀魂烙印!这是要将他的生死彻底掌控在手中!
顾青囊闻言,脸色瞬间惨白,急声道:“七童!不可!此乃邪术,一旦被种下,终生受制于人!”
陈七童的心也沉了下去。这比交出冰牙之契好不了多少,同样是沦为傀儡!
但,眼下还有别的选择吗?拒绝,立刻就是三人皆亡的下场!接受,或许还能争取到一线生机,争取到恢复和反击的时间!
就在陈七童内心激烈挣扎,几乎要被迫做出屈辱选择的那一刻——
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门外,而是来自……他右手掌心那道沉寂的“寂灭之瞳”纹路!
那灰色的纹路毫无征兆地、猛地灼热起来!一股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仿佛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漠然意志,如同沉睡了万古的魔神,被外界那“蚀魂烙印”的邪恶气息所刺激,骤然苏醒了一丝!
嗡!
陈七童的右手不受控制地微微抬起,掌心那道灰色纹路仿佛化作了一只真实的眼睛,猛地睁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一道无形无质、却仿佛能湮灭一切魂魄印记的寂灭意韵,如同水波般,以他的手掌为中心,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
门外,正准备施展蚀魂烙印的墨无涯,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充满了惊恐的尖叫!
“啊——!这是什么?!!”
他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某种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恐怖存在瞥了一眼!那一眼,冰冷、死寂、漠然,仿佛在看待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他凝聚起来准备种下烙印的魂力,在那一眼之下,竟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般,瞬间消融、溃散!连带着他自身的神魂都受到了剧烈的冲击,仿佛要被拖入永恒的虚无!
“不可能!你体内……到底藏着什么东西?!”墨无涯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恐惧,再没有了之前的从容与戏谑!他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身形暴退,瞬间远离了屋,那阴冷的灵压也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屋内外,再次恢复了寂静。
只有风雪依旧。
陈七童怔怔地看着自己缓缓恢复正常的右手掌心,那灰色的纹路再次闭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方才那一瞬间,有一股远比他自身、比墨无涯、甚至比赫连惊雪更加恐怖的力量,借他的手,惊退了强敌!
是“寂灭之瞳”!这件得自冰葬墓穴的远古之物,其层次远超他的想象!
顾青囊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陈七童抬手,然后墨无涯就如同见了鬼般惊恐逃窜。
“七童……你……”顾青囊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陈七童缓缓放下手,冰魄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危机暂时解除,但他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寂灭之瞳的力量固然强大,但每一次苏醒,都让他感觉自己与那万物终结的意韵更近一分。这力量,是一柄真正悬于头顶的、随时可能斩落的双刃剑。
而且,墨无涯虽然被惊退,但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必然会将自己身上的异常上报圣教,引来更强大的敌人。
“簇……不宜久留。”陈七童压下心中的波澜,挣扎着站起身,“我们必须……立刻走!”
赫连惊雪的追兵,圣教的窥视,还有体内这不安定的恐怖力量……雪狼城,已然成了真正的绝地。
他看了一眼窗外愈发狂暴的风雪,目光投向南方。
或许……只有深入那片更加广袤、更加危险、却也隐藏着更多秘密与机遇的北疆荒原,才能找到一线生机,才能有机会阻止那场即将到来的灾难。
前路,依旧布满荆棘。
但他,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