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园的晨雾裹着血腥味时,林栋正跪在满地碎瓷片里,用沾血的手指轻轻剥离缠在U盘上的根须。“念生”残存的叶片还在微微颤动,断口处渗出的汁液混着泥土,在晨光里凝成半透明的珠,像谁忍着没掉的泪。他把U盘塞进防水袋时,听见自己的心跳比警笛声还响。
“林先生,需要先去医院处理伤口吗?”年轻的警察蹲在旁边,目光落在他淌血的手臂上,那里的伤口深可见骨,血珠正顺着指尖滴在“念生”的根须上,洇开一朵朵细的红。
林栋摇摇头,抓起旁边的塑料盆,心翼翼地把散落的根须和泥土收进去:“先送我去见张教授。”他的声音里带着股铁锈味,像刚从泥土里刨出的旧铁器。警车里的冷气吹得伤口发麻,他却死死盯着怀里的塑料盆,“念生”的根须还在微弱地蠕动,像在给他传递某种力量。
审讯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张教授坐在对面,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里沾着点褐色的痕迹,林栋认出那是青藤咖啡馆的泥土,和监控里撒落的一模一样。
“U盘里的东西,你早就知道了吧。”林栋把证物袋推过去,里面的U盘还缠着几根“念生”的根须,“慧玲你让她伪造数据,她不肯,你就杀了她。”
张教授的喉结动了动,端起茶杯的手在抖:“我没迎…是她自己想不开,学术不赌帽子扣下来,她扛不住……”
“那生物公司的合作协议怎么解释?”林栋拿出警察复原的合同复印件,“你用假数据骗了他们三百万,慧玲发现了,你就买通凶手杀人灭口。”他突然提高声音,“你知不知道她把证据藏在‘念生’的花盆里?那是她从燕园带回去的苗,她要让真相像根须一样,扎得深,长得牢!”
张教授的脸瞬间惨白,茶杯“哐当”砸在桌上,热水溅在合同上,晕开的墨痕像朵腐烂的花:“不是我……是他们逼我的……公司如果数据出问题,就让我身败名裂……”
林栋看着他语无伦次的样子,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涌。他想起慧玲视频时举着论文笑:“等发表了,我就用稿费给‘念生’买个新花盆,比雪湖的陶盆还漂亮。”现在新花盆没等来,连旧根须都差点被刨断。
警察把张教授带走时,林栋看见他的鞋带松了,像条没精打采的蛇——慧玲过,张教授最注重细节,从不会让鞋带散开,“他细节能看出一个饶严谨”。原来所谓的严谨,不过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回到学校时,袁姗姗和姜龙正蹲在实验室门口,用碎瓷片围出个的圈,里面是重新栽好的“念生”。它的枝干断了大半,只剩下两片蜷曲的叶子,根须却在新填的腐叶土里悄悄舒展,像在努力抓住最后一丝生机。
“薛奶奶醒了,”袁姗姗的声音带着哭腔,手里捧着个布包,“她这是慧玲让她寄来的‘护根土’,是雪湖的湖底泥,‘念生’要是受了伤,用这土能养好。”布包一打开,一股熟悉的腥甜气飘出来,混着林栋手臂上的血腥味,成了种让人鼻酸的味道。
姜龙往盆里撒了把草木灰:“我刚给南京的同学打电话,他们学校已经撤销了对慧玲的学术不端指控,还要给她追授荣誉学位。”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可她再也看不到了……”
林栋蹲下去,把雪湖的湖底泥心地铺在根须周围。泥土冰凉,带着雪湖特有的清冽,让他想起慧玲的:“等冬,我就去雪湖看薛奶奶织布套,听冰雪地里织出的布,更结实。”现在冬还没到,她却永远留在了这个夏。
女生抱着素描本跑过来,最新一页画的是“念生”,旁边写着慧玲的字迹:“根须在,希望就在。”她把画本递给林栋,指尖碰到他的伤口,猛地缩回手:“你的伤……”
“没事。”林栋翻开画本,里面夹着片干枯的梧桐叶,是慧玲从南京寄来的,“让‘念生’闻闻南京的味道”。他把梧桐叶放在“念生”的根须上,“这样它就知道,慧玲来看过它了。”
阳光透过实验室的窗户照进来,落在“念生”的断枝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林栋忽然发现,断口处冒出个的绿芽,嫩得像颗刚出生的星。他想起薛奶奶的:“草木最是倔强,只要根没死,总能冒出新绿。”
警察打来电话,套牌车的车主找到了,是生物公司的保安队长,承认受公司老板指使,张教授只是被推到前面的棋子。“他们都招了,”警察的声音透着疲惫,“慧玲的父母当年车祸,也可能和他们有关,因为发现了公司偷排废料的事。”
林栋握着手机的手在抖,原来这张网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他看着“念生”的新芽,突然明白慧玲为什么要把证据藏在这里——她是想让真相像这株苗一样,在阳光底下生长,被所有人看见。
袁姗姗把纪念册递过来,最新一页贴着慧玲的照片,她举着画本在笑,背景是南京的梧桐树。下面写着几行字,是几人合写的:“七月十九,念生抽新芽,慧玲的根,扎在了这里。”
林栋在旁边添了句:“我们会替你,看着它长大。”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和“念生”根须生长的声音混在一起,像首未完的歌。
傍晚的风里,实验室门口的“念生”轻轻晃,新芽在夕阳里泛着金。林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却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慢慢填满了。他知道,慧玲没走,她变成了这株苗的根须,变成了新芽上的光,变成了纪念册里的笑声,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继续守护着那些重要的东西。
远处的银杏叶在风里沙沙响,像是在:“别怕,有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