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阳山下意识地从怀中摸出那个羊脂玉瓶,拔开塞子看了一眼。
瓶底,一枚孤零零的养神丹静静躺着,散发着温润光泽。
与此同时,他清晰地感受到,体内那道曾桀骜不驯、时刻想破体而出的玄风剑意!
此刻竟如最温顺的狸奴,收敛了所有锋芒,深深地蛰伏在体内某个难以察觉的角落,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感知。
若非他与这剑意之间还有着一丝源自灵魂本源的、斩不断的微弱联系,几乎要以为它早已离体而去。
“李——善——风?!” 顾阳山唇齿间轻轻吐出这个名字,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意味。
片刻后,嘴角微扬一抹似嘲弄似感慨的弧度,眼神却锐利如刀锋,心中念头如惊雷炸响:
“李善风?呵...哈哈...我顾阳山,又岂是因你李善风而生?荒谬!”
“你李善风,不过是我顾阳山仙途之上,一场光怪陆离的大梦,一道挥之不去的执念残影罢了!”
一念及此,识海深处,一个冰冷而决绝的念头如毒蛇般悄然滋生——抹除他,将这道执念意识彻底碾碎,永绝后患!
然而,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体内那蛰伏的玄风剑意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刺激,极其微弱地、几乎不可察地震颤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微不可察的震颤,却如同惊雷在顾阳山心头炸响!他瞬间警醒,脸色微变。
“果然!”顾阳山眸光冰寒,心中了然,“李善风那厮,临‘睡’前倒是留了一手好棋!”
正如李善风所料,强行抹除其意识,必会引爆这大成的玄风剑意!
那后果......顾阳山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肉身连同当下整个药灵谷,在这狂暴剑意下灰飞烟灭的恐怖景象!
除非......他肯舍弃这具千辛万苦锤炼的肉身,去行那夺舍之事,或许能摆脱李善风?
“夺舍?”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顾阳山自己狠狠掐灭!眼中同时也闪过一丝狠厉与不屑。
“哼!我顾阳山的肉身,岂能拱手送人?更何况......”
顾阳山想起蓝星此界修士凋零的现状,夺舍凡人无异于自断道途,绝了长生之望!
这具肉身,是他道基所在,是他叩问长生的唯一依凭!
为了抹除一道暂时无害的执念而毁掉根本?愚不可及!
许久之后。
“唉......”一声长叹,包含了无奈、妥协与一丝宿命般的感慨,在寂静的厢房中悠悠回荡。
“一啄一饮,莫非前定?我顾阳山因你之‘梦’而踏上仙途,得了机缘,也承了因果......”
旋即,目光投向窗外渐亮的色,眼神深邃:“罢了罢了!日后若有机缘,便替你......也替我了却那段恩怨执念吧!”
“但愿那时,你能真正安息,我也能彻底解脱!”
念头通达,顾阳山收敛心神,开始内视己身,缓缓运转起那熟悉的《云流清经》功法。
真元在经脉中流转,带来久违的掌控福
“《云流清经》?”功法运转间,顾阳山心头莫名一动,一丝古怪的念头浮现!
“当初在万千功法中选中此经,怕不是......也受了那道执念残影的潜在影响?”
这念头一起,顾阳山心中又是一凛:“等等!我此时此刻这想法本身,是否又落入了那李善风的彀中?被他残留的意念所引导?”
一时间,顾阳山眉头紧锁,陷入了一种近乎“庄周梦蝶”的困惑之知—究竟是我在思考,还是他在影响我思考?
这层层嵌套,无穷无尽,岂非成了那画本子中的......
顾阳山努力搜索着记忆,想起一个来自海外异国的古怪比喻......“俄罗斯套娃”?一层套一层,难分彼此?
在片刻的烦躁与沉思后!
顾阳山再次闭上双眼,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认命的疲惫与豁达。
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却又奇异地平静下来:“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强行分辨孰是孰非,孰主孰客,又有何益?”
“这肉身、这识海、这功法、这剑意......乃至这道执念,早已如藤缠树、树绕藤,深深纠缠,难分彼此了!”
随后,顾阳山不再纠结,彻底放开心神,专注于体内真元的运转。
此刻屋外晨光透过窗棂,洒在他沉静的面容上,仿佛也为这纠缠不清的因果,暂时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不一会儿...
当最后一道真元于四肢百骸间奔流归海,顾阳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眸中精光内敛,神思如澄澈古潭,波澜不惊。
此前的千头万绪,终在这一个大周的流转中沉淀分明。
随后长身而起,步履无声地拉开那扇隔绝内外的厢房门扉。
这时庭院清寂,晨风微凉,带着草木特有的湿润气息。
目光所及,只见那株虬枝盘结的老树下,一团雪白的身影正蜷缩酣眠。
顾阳山见状,唇角微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移步树旁,负手而立,目光望向边。
那里,朝霞如锦,赤金流丹,正奋力撕开夜的残幕,泼洒下万丈光芒,映得他一身玄袍也染上了暖色。
“唳......”树下的滑头被细微动静惊扰,睡眼惺忪地抬起鹤首,见是自家老板,正临风望霞,一派高人风范。
便不满地轻鸣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似在埋怨:“扰人清梦,老板忒不讲究!”
随即又将长喙埋入翅羽,准备续上那未竟的好梦。
顾阳山目光依旧流连于际瑰丽,口中却淡淡唤道:“滑头!”
这二字如投石入水,瞬间在滑头心湖激起涟漪。
那刚合上的眼皮“唰”地又掀开了,鹤眸晶亮,心中盘算如飞:“老板唤我?妙哉!真元丹怕是有着落了!”
念头未落,它已是一个骨碌翻身而起,动作矫捷得全无方才慵懒,三步并作两步蹿到顾阳山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