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宫偏殿内,空气凝滞得如同冻结的寒冰。窗外暴雨如注,冲刷着琉璃瓦,发出沉闷的声响,更衬得殿内死寂一片。
君临渊高大的身躯僵立在产房紧闭的门扉前,湿透的龙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他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褪尽了所有血色,薄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深邃的眼眸中,初为人父的微光尚未燃起,便被太后薨逝的噩耗和萧云倾油尽灯枯的宣告狠狠碾碎,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恐惧与沉痛。
“陛下…”太医令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匍匐在地,“娘娘…脉象散乱微弱,如游丝将断…精血耗尽,元气溃散…恐…恐非药石能及啊…”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君临渊的心脏。他猛地转身,帝王威压如山崩海啸般倾泻而出,殿内烛火疯狂摇曳,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材地宝,奇方妙法!倾尽太医院,搜遍下!救不回皇后,尔等提头来见!”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一丝几近崩溃的疯狂。
目光扫过被乳母心翼翼抱在怀中的两个襁褓——他的长子与长女,那两张皱巴巴的脸在明黄锦缎的包裹下显得格外脆弱。龙凤呈祥的喜悦,此刻被巨大的阴霾完全吞噬。
就在这时,慈宁宫的桂嬷嬷在宫人搀扶下,踉跄着冲进斋宫。她浑身湿透,发髻散乱,苍老的脸上布满泪痕,双手却死死护着怀中一个明黄色的绸缎包裹。
“陛下!陛下!太后…太后娘娘她…”桂嬷嬷泣不成声,扑跪在地,将怀中的包裹高高捧起,“太后临终前…留下遗言…让老奴…将此物…亲手交给陛下!”
君临渊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落在那明黄包裹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混杂着对祖母离世的悲痛和对未知的警惕,瞬间攫住了他。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接过了那个尚带着桂嬷嬷体温的包裹。入手微沉,带着一种陈年木料的特殊质福
他一层层解开包裹,动作缓慢而凝重。当最后一层绸布掀开,一个约莫巴掌大、通体由深紫色沉香木雕琢而成的匣子显露出来。
匣子表面没有任何繁复的纹饰,古朴庄重,只在匣盖中心,镶嵌着一枚指甲盖大、呈水滴状、色泽温润如羊脂、内里却仿佛蕴藏着一缕流动月华的奇异玉石。
“太后…”桂嬷嬷强忍悲声,声音断断续续却字字清晰,“她…陛下的生母…并非宫人…乃是…瑶族圣女!此匣…乃圣女遗物…望陛下…亲启…”
瑶族圣女!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君临渊耳边炸响!他追寻了半生、关乎他血脉起源的谜团,竟在祖母弥留之际,以这样一种方式,猝不及防地揭开了冰山一角!
他紧紧握住沉香木匣,那温润的玉石触感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他沸腾的心绪勉强沉静了一瞬。生母之谜固然震撼,但此刻,没有什么比产房内命悬一线的萧云倾更重要!
“张院判!”君临渊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电,“皇后精血耗尽,元气溃散…瑶族擅巫医秘术,此匣既是圣女遗物,其气息清正温养,或可…或可有一线生机?”
张院正浑浊的老眼骤然爆发出精光,他几乎是扑上前,颤抖着双手,心翼翼地接过木匣,凑近鼻端深深一嗅,又凝神感受着那玉石散发出的微不可察的气息。
片刻,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激动!“陛下!此…此玉气息!清灵纯粹,蕴含磅礴生机!虽微弱,却似地本源之精粹!”
“老臣行医一甲子,闻所未闻!若…若能将此气息导入娘娘体内,或可…或可暂续生机,争取一线回旋之机!”张院正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这是绝望中看到的唯一稻草!
“需…需陛下以龙气为引,将此玉紧贴娘娘心脉,缓缓渡入!老臣…老臣以金针秘法,护住娘娘心脉最后一点灵光不灭!”张院正立刻指挥药童,“快!取老朽药箱最底层那套‘回阳金针’!快!”
产房内,血腥味浓得化不开。萧云倾静静躺在锦褥上,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消失,身下的血迹虽在嬷嬷们拼力按压下减缓,但依旧触目惊心。她仿佛一盏即将彻底熄灭的孤灯。
君临渊在宫人快速清理后,大步踏入。他无视了满室狼藉,径直走到床前。看着妻子毫无生气的容颜,那双曾璀璨如星辰、灵动狡黠的眼眸紧闭着,他心如刀绞。
他心翼翼地将萧云倾的衣襟解开些许,露出莹白却冰冷的胸口肌肤。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帝王龙气在体内缓缓流转,右手紧握着那枚镶嵌着月华玉的沉香木匣。
将其中心的水滴玉,稳稳地、轻轻地按在了萧云倾的心口位置。温润的玉石触感冰凉。君临渊闭上双眼,摒除一切杂念,将心神沉入丹田。
淡金色的帝王龙气,不再是往日的霸道威压,而是化作一股极其精纯、极其温和的力量,如同涓涓细流,心翼翼地从他掌心涌出。
透过那枚奇异的水滴玉石,缓缓注入萧云倾的心脉。奇迹,在寂静中悄然发生。
那枚水滴玉石在龙气的激发下,内部那缕流动的月华仿佛活了过来,光芒微不可察地亮了一瞬。一股清冽、纯净、充满勃勃生机的气息,如同初春融化的第一捧雪水,顺着龙气的引导,丝丝缕缕地渗入萧云倾冰冷枯竭的经脉。
与此同时,张院正屏息凝神,手中细如牛毛的金针快如闪电,精准刺入萧云倾心口周围的膻症神藏、灵墟等数处大穴。
金针嗡鸣,形成一个微的气场,牢牢锁住那缕由外注入的、带着瑶族气息的生机,不让其逸散,并引导它滋养那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时间一点点流逝。君临渊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维持这种精细入微的龙气引导极其耗费心神。张院正更是全神贯注,金针在他指尖微微颤动。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殿外雨声渐歇,边透出第一缕微光时,一直紧盯着萧云倾面色的张院正,浑浊的老眼中猛地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陛下!陛下!娘娘…娘娘的脉象!稳住了!虽然依旧微弱如游丝,但…但不再继续溃散!这…这神玉之气,竟真的…真的吊住了娘娘最后一线生机!”他声音颤抖,几乎要老泪纵横。
君临渊猛地睁开眼,看向萧云倾。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可怕,但眉宇间那层笼罩的死气似乎淡去了一丝,紧抿的唇瓣也不再是毫无血色的灰白。
虽然仍未苏醒,但那股令人绝望的“油尽灯枯”之感,终于被遏制住了!巨大的狂喜如同洪流冲垮撂坝,瞬间淹没了君临渊。
他紧紧握住萧云倾冰凉的手,感受着她掌心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温度,连日来的惊惧、疲惫、沉痛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俯下身,将额头轻轻抵在妻子的手背上,肩膀微微耸动,无声地宣泄着劫后余生的巨大情绪。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躺在乳母怀中的皇子,忽然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啼哭,仿佛在宣告着新生与希望。而襁褓中的公主,也仿佛被兄长感染,发出了细微的哼唧声。
殿外,雨过晴,晨曦微露。笼罩皇宫多日的阴霾,似乎也随着这场甘霖和新生儿的啼哭,被驱散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