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的血腥像是挥而不散的烟霾,笼罩在整个青山直到现在都没有散去。大大的土包挤占了青绿色的麦田,每一个土包上都插着一根矮矮的木枝,上面绑着的布条如同白色的蝴蝶,一阵风吹过来,便随着风成片的拍打着翅膀。
孟纵远和他的手下在不远处珑城住下,有时间就去青山帮找李灯孤。十有十次是他几乎住在后山不吃饭不睡觉不理人,在一个坟头坐久了,他就换一个坟头坐。
但到了今日,孟纵远走遍青山帮后山每一个坟头都没有找到李灯孤,正当他以为李灯孤是不是已经离开的时候,手下告诉他,李灯孤正在青山帮的了望楼坐着。
“祖宗,终于知道不露宿野外了?”
下人将饭菜摆上简陋的桌,孟纵远坐在了屋里唯一一张凳子上,看着面前床上背对着他躺着的李灯孤。
这里本来是为了探测四下敌情而建造,可以透过窗户看见整个青山帮,但到如今透过那窗户了望,只能看见一片被血浸的断墙残垣。
“我知道你恨,但是无论如何,先吃饭成不成?”
孟纵远叹了一口气,耐心劝解道。
“你给大家挖完坟后已经整整三没吃饭,铁打的人都受不了这么折腾啊。还是,你想直接跟着他们一起走?”
闻言,床上的李灯孤动了动,没话,也没有转身搭理他和桌上的饭菜。
“那好吧,你不想吃饭不想和我话,那我自己还不行吗?”
孟纵远妥协了,他只能躁郁的揉揉头,回想这几一直想却没有出口的那些话。
“不知你这些听没听,燕陇与狄平因为刺杀一事在南边境爆发战争,沉寂许久的北疆人却将要趁虚而入,正秘密带着一批军队前往当曲城。”
由于水源短缺,物资匮乏,北疆人常年对燕陇俯首称臣,在燕陇居住的北疆异族不在少数,但是他们经营的买卖会相比较燕陇本地人被朝廷抽去许多,且很多燕陇人瞧不起北疆异族,也让这些北疆饶生活并不轻松。
朝廷对这种情况更甚偏激,似乎认为北疆归顺燕陇指日可待,所以谁都没有把这一传闻当成一回事,因此直到今都没有听皇宫传出这种消息。
“然而是朝廷那些人不当回事,几日前北疆的军队已经走到了离当曲最近的柳湖西,父皇才匆匆召集将军文臣商量对策。”
到这,孟纵远拳头攥紧,几乎咬紧了牙。
“但是早就晚了!当时刺杀父皇的刺客根本就不是狄平的人,她是被北疆人带来的!”
那舞姬刺客是一个少有的北疆与狄平的混血,她长着一张极其相似狄平饶面貌,但却跟自己的北疆父亲一起效命。
“狄平与北疆早就暗中联手,先用刺杀与月临城引出朝廷大批军队离开当曲,再让北疆军队直接入侵燕陇都城。”
仿佛想到了什么,李灯孤蓦然睁开眼睛,但是他没动,继续听孟纵远讲下去。
“父皇已经派出朝中将军带兵前往柳湖西,但我清楚朝廷军队能力,更何况如今皇宫上下早已经不是父皇能掌控,早有大半人被策反,根本不是一次两次诛九族能解决的。”
孟纵远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床上的李灯孤,语气上带上哀求。
“李灯孤,朝廷怕是要变了,如今能拯救这下于水火的人只有你,你能不能出手帮一帮我们?”
这一句话完,房间里化为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只剩下孟纵远紧张而不安的心跳,在不断震颤出声。
“皇帝杀我家人无数,我凭什么保他江山长久?”
忽然,李灯孤几乎冷到低谷的声音响起,没有一丝犹豫,好像早已经下定的决心。
他的家人被这下的主人屠杀殆尽,现在让他转头去为这主人守护下。
就算是底下的百姓又如何?一切都是属于他们自己的变数,他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听到李灯孤的回答,孟纵远先是一愣,下一秒他毫不犹豫的起身,顾不得自己太子的身份与傲骨,“噗通”一声在李灯孤身后跪下。
“李灯孤,我绝不是在强迫你去帮我的父皇,他的罪责该堕入地狱千刀万剐,就算下安稳,这下也绝对不会属于他。”
“我现在只是求你看一看这些即将卷入纷争的无辜百姓,如同你那被无辜屠杀的青山帮,还有成千上万的人你可以守护,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落入青山帮一样的境地吗……”
“那你还是太看得起我了。”
李灯孤冷笑,他缓缓从床上坐起身,白衣沾着几日前的血迹,而他的眼睛里只剩下麻木。
“在青山帮被屠前,朝廷那么怕我们,三番五次派人来围剿却无一例外成功。在那个时候,我确实有想过带着它揭竿而起,一举刺杀那个在龙椅上端坐的狗皇帝。”
“但是青山帮被屠,如今我孑然一身,早就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去都城逼宫,我能帮你拯救下苍生,你怕是在痴人梦。”
“不,我没有痴人梦!”
孟纵远急迫的上前,他伸手抓住了李灯孤的衣袖。
“李灯孤,你可知道皇帝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屠杀你的青山帮?”
李灯孤没有话,他不在乎现在是当朝太子在求自己,只是将目光缓缓投向窗外。
他手上有烛影怯为他准备的法术符纸以备不时之需。早些年厌倦了朝廷的不断攻打,他便用了一张障眼符将整个青山帮笼罩,生人若无本帮人在身边,轻易不会找到青山帮位置。
而他也基本想明白为什么皇帝的人找到了青山帮,他们抓住了跟着他来到当曲的尉迟十三弦,只要带着她,就能找到青山帮的位置。
见李灯孤依旧不话,孟纵远咬咬牙,他仿佛下定了决心,颤抖着声音开口。
“二十年前,身为当时国师的东辰宫宫主,你和烛影怯的师父东辰湘落下一则预言,生于七月七日子时之子如今三岁,他来日可保皇帝江山稳固,亦可毁灭皇帝江山。”
窗外的青山帮很久都无人走过,李灯孤一瞬间愣神,动了动干涸开裂的嘴唇。
“可皇帝不在乎这孩子能不能保他江山稳固,他只是害怕后面一句话,那就是毁他江山。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该当上这下君主,所以他害怕一切对他皇位不利的因素,甚至害怕的几乎要疯掉。”
“所以当他发现你的存在时,他一口认定你就是他杀也杀不死的恐惧,所以他屠你青山帮满门,失去推翻他的最大利爪,只为逼迫你去当曲面见他。”
到这,孟纵远语气越来越激动,几乎要压迫着宣泄出口。
“可他错了!那预言中的儿根本就不是你,而是离皇帝自己最近的,一直在皇宫蛰伏的烛影怯!”
谁都想不到那个瞎子国师会有什么作为,哪怕他的厉害人尽皆知,人人也只觉得他不过是通晓象罢了,又能有什么野心。
可这个人,是孟纵远所见过的最有野心最有手段的人,他后悔自己不够聪明不够成大器,以至于等到棋局已成,他才意识到自己也是他手里的一颗棋。
“若不是烛影怯,你的青山帮怎么可能会被——”
“和烛影怯无关,皇帝防的也没有错。”
突然,李灯孤出声打断孟纵远的话。
他缓缓转过头,漆黑的瞳孔注视着孟纵远。
“什——!”
孟纵远瞪大了眼睛,他下意识松开手心里的衣袖,简直不敢相信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但下一秒,李灯孤平静地出了另一句话,让孟纵远几乎瘫坐在地上。
“又到底是谁告诉皇帝或者你,那预言中的儿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