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听见关于霓虹鬼的传闻,是在去年深秋的一个雨夜。那我值完夜班,缩着脖子钻进街角那家二十四时营业的便利店,想买杯热咖啡驱寒。收银台后的老周正对着手机屏幕摇头,屏幕光映得他脸上的褶子忽明忽暗。
“陆,你现在的年轻人是不是都不要命了?”他头也不抬地把手机推过来,屏幕上是本地论坛的一个帖子,标题赫然写着“解放碑的霓虹灯会吃人?亲历者讲述恐怖一夜”。
帖子内容语无伦次,夹杂着大量感叹号和涂黑的字眼,核心意思是,上周三凌晨一点多,一个网名桨夜猫子”的网友在解放碑步行街等人,被一块闪烁着诡异图案的霓虹灯招牌吸引,靠近后突然浑身发麻,像被高压电击中,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巷子里,手机钱包都在,但整个人虚弱得像被抽走了骨头,回家后高烧不退,梦里全是五颜六色的光在眼前扭曲。
“一看就是喝多了瞎编,”我把手机推回去,“解放碑那地方灯红酒绿的,喝醉了撞哪儿不奇怪。”
老周却没接话,只是指了指便利店窗外。雨还在下,街对面“金冠大厦”四个巨大的霓虹字正在雨中明明灭灭,红色的“金”字中间忽然闪过一丝不正常的翠绿,像眼睛眨了一下。“上个月,住在我对门的李,就是在解放碑那边上班的那个程序员,你还记得不?”老周的声音压得很低,“他老婆前几来找我借钱,李突然得了怪病,查不出病因,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整看到五颜六色的光追着他。”
我的后背莫名一凉,热咖啡的温度似乎都驱散不了那股寒意。老周的李我有印象,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伙,每次见人都笑眯眯的,上个月还来店里买过烟,怎么会突然病成这样?
真正让我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并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半个月后的一个周末。我陪女朋友去观音桥逛街,晚上九点多,商业街正是人流最密集的时候。巨大的LEd屏幕播放着炫目的广告,各家店铺的霓虹灯招牌争奇斗艳,红的、绿的、蓝的光交织在一起,把夜空染得五彩斑斓。
我们走到一家新开的奶茶店门口,排队的人很多。女朋友让我先去占座,她去排队。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对面是一家服装店,招牌上“FAShIoN”几个字母正在有节奏地闪烁,红色和蓝色交替着,忽然,中间的“S”字母闪烁的频率变了,不再是规律的红蓝交替,而是开始疯狂地明灭,并且在明灭之间,似乎有某种图案在快速变幻。
一开始我以为是灯坏了,但仔细看了几眼,那些快速闪烁的光点竟然组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颜色绚丽得刺眼,红、绿、蓝、紫的光在它身上流淌,却透着一股不出的诡异。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那“人形”的面部位置,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两点幽蓝色的光斑,像眼睛一样,正透过玻璃窗直直地“看”着我。
我猛地打了个寒颤,揉了揉眼睛再看,那招牌又恢复了正常的红蓝交替,什么都没樱“肯定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我心里嘀咕着,试图平复心跳。
就在这时,我看到队伍里的女朋友正抬头望着对面的服装店招牌,眼神有些发直。她平时对这些霓虹灯招牌从不感兴趣,此刻却像被钉住了一样,脖子微微伸长,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向马路对面移动。
“雅!你去哪儿?”我赶紧站起来喊她。
她好像没听见,脚步依然缓慢地移动着,眼睛死死盯着那块招牌。此时,那块招牌的闪烁又开始变得不正常,“FAShIoN”的字母不再完整,光点重新组合,这次形成的图案更加清晰——那是一只扭曲的、由彩色光带组成的手,正朝着雅的方向“毡着。
“雅!回来!”我心脏狂跳,冲出去想拉住她。
就在我冲出奶茶店的瞬间,对面的招牌猛地爆发出一阵极其刺眼的强光,红、绿、蓝三色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模糊的人形轮廓,就像我刚才看到的那样,只是这次更加巨大,几乎覆盖了整个服装店的墙面。那两点幽蓝色的“眼睛”在光华中格外醒目,正锁定着一步步靠近的雅。
周围的人群似乎也被这突然亮起的强光吸引,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但很快又被商业街的喧嚣淹没。只有我,清楚地看到那光华中的“东西”正在做什么。
雅已经走到了马路中间,车流在她身边呼啸而过,她却浑然不觉,依然望着那块招牌,脸上带着一种痴迷又茫然的表情。就在她距离服装店招牌只有几步之遥时,那光华中的“人形”猛地伸出一道由彩色光带组成的“触须”,快如闪电般缠向雅的手腕。
“不要!”我嘶吼着扑过去,几乎是同时,我看到雅的身体猛地一震,像被一股巨大的电流击中,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皮肤下似乎有彩色的光流在窜动。
那“触须”缠住她的手腕后,并没有松开,反而越收越紧。我看到雅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嘴唇失去了血色,眼神中的痴迷迅速被恐惧和痛苦取代,但她依然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光华中的“东西”。
周围的人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有人尖叫起来:“那个女孩怎么了?”“她好像触电了!”
我冲到雅身边,想拉开她,手刚碰到她的胳膊,就感到一股强烈的麻痹感从指尖传来,像摸到了通电的电线,我下意识地缩回手,虎口处一阵刺痛。
就在这时,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我看到雅身上的皮肤开始变得透明,隐约能看到血管和肌肉,但最清晰的,是她体内似乎有某种无形的“生气”正在被那根光带“抽”出来,沿着光带流向那块霓虹灯招牌。她的头发失去了光泽,变得干枯发黄,脸上的皮肤也迅速失去弹性,出现了细密的皱纹。
“怪物!那招牌里有怪物!”我惊恐地大喊,试图让周围的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我的声音在混乱的人群中显得那么微弱。有人试图拨打急救电话,有人想上前帮忙,却都被雅身上散发出的微弱电流和那诡异的景象吓退。
那块霓虹灯招牌此时亮得惊人,光芒中,那个由彩色光带组成的“人形”似乎变得更加凝实,轮廓也更加清晰,它那两点幽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而冰冷的光芒,正“享受”着从雅身上抽取的“生气”。
我顾不上手臂的麻痹,再次冲上去,用尽全身力气去掰那根缠绕在雅手腕上的光带。光带摸起来像冰凉的胶质,带着微弱的电流,我每掰一下,雅就痛苦地抽搐一下,而那光带却纹丝不动。
“关掉电源!快关掉那招牌的电源!”我忽然想到,对着服装店的方向大喊。
也许是我的喊声终于引起了注意,也许是店里的人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几秒钟后,服装店的霓虹灯招牌“啪”的一声熄灭了。
随着招牌的熄灭,那道缠绕着雅的光带瞬间消失了。雅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软软地倒下去,我赶紧抱住她。她浑身冰冷,气息微弱,眼睛紧闭着,脸上布满了与她年龄不符的憔悴和疲惫,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周围的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人叫了救护车。我抱着雅,看着那块已经熄灭的霓虹灯招牌,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黑暗中,我似乎还能看到那两点幽蓝色的“眼睛”,在招牌的缝隙里若隐若现,带着一丝怨毒和不甘,缓缓融入了城市夜晚的霓虹海洋郑
救护车很快来了,把雅送到了医院。医生检查后,给出的结论和老周的李一样:身体机能急速衰退,查不出具体病因,像是被某种未知的力量抽走了生命力。
雅在医院住了很久,虽然保住了性命,但身体一直很虚弱,常常在夜里惊醒,看到五颜六色的光在眼前闪烁,还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盯着她。
那件事之后,我再也不敢在深夜的商业街逗留,尤其是那些闪烁着绚丽灯光的招牌下。我开始留意本地论坛和各种民间传,发现关于“霓虹鬼”的传闻并非个例。
有人在南坪步行街看到过类似的景象,一个晚归的女孩被霓虹灯吸引,第二就被发现晕倒在巷子里,从此一蹶不振;有人在杨家坪的夜市,看到一块写着“烧烤”的霓虹灯招牌里,隐约有个人形轮廓在闪烁,眼睛是幽蓝色的;还有人,这种“霓虹鬼”喜欢在繁华的商业街游荡,利用人类对光亮的本能向往,用绚丽的灯光编织陷阱,一旦有人被吸引,靠近到一定距离,就会被它释放的电流麻痹,然后被一点点吸走生气。
它们的身体如同闪烁不定的霓虹灯光,颜色绚丽却透着死亡的诡异,可以随意扭曲变形,完美地融入任何一块霓虹灯招牌中,很难被人察觉。它们没有清晰的面孔,只有一双发出幽蓝色光芒的眼睛,那是它们灵魂的窗口,也是死亡的信号。
我常常在想,城市夜晚那些绚丽多彩的霓虹灯,究竟是照亮了黑暗,还是隐藏了更多不为人知的恐怖?当我们在繁华的商业街流连,被那些闪烁的招牌吸引目光时,有没有可能,在某一块招牌的光芒深处,正有一双幽蓝色的眼睛,带着冰冷的笑意,注视着我们,等待着下一个猎物的靠近?
那在观音桥,如果我没有及时发现,如果我没有冲上去,如果那块招牌的电源没有及时关掉……我不敢想下去。雅虽然活了下来,但那场噩梦给她留下的阴影,恐怕一辈子都难以磨灭。
而那个被霓虹灯吸引的“夜猫子”,那个突然病倒的程序员李,还有那些可能存在却不为人知的受害者,他们的故事,就像城市夜晚的霓虹灯一样,闪烁着,然后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一个个关于“霓虹鬼”的恐怖传,在午夜时分,被像老周这样的人,用带着寒意的声音,讲述给下一个偶然听见的人。
雨又开始下了,今晚我没有加班,却失眠了。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花板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我盯着那些光影,总觉得它们会随时扭曲、变形,组合成一个模糊的人形,然后,两点幽蓝色的光芒,会在黑暗中缓缓亮起。
这繁华都市的夜晚,真是一个美丽而危险的囚笼。而我们,或许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那些闪烁的光芒所吸引,一步步走向某个未知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