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她心跳得有点快。
深水湾的房间放有很多安神花草,虞婳爬上床躺下之后,都能闻见薰衣草和丁香花的气味,幽深安静。
周尔襟站在床前,处理片刻工作信息,迟迟没有上来。
虞婳心里排练了几次,有些犹豫地开口,细柔声音在安静室内极清晰恬静:
“老公。”
周尔襟缓缓抬起眸,落到已经盖好被子的虞婳身上,他整个人色调太浓郁发深,似檀香似沉木一样的质地,有厚重的沉淀福
眉骨高到在光线充足的时刻,他眼眸也被眉骨阴影稍微笼罩,一片阴翳邃沉,似总有事情在思索。
他眼底浓滚又似淡漠:“怎么了?”
她压抑住紧张的神经,细声细气问他:“你不睡觉吗?”
他微垂眸,中指指腹摁灭手机,随手放到一边的圆高桌上。
走过来掀开被子,只片息,就把她抱在怀里。
但很不凑巧是,虞婳手机反而响了一下,她侧头去看,是工作群发的消息。
一只大手从她身后伸出,直接拿过来,本想帮她拿手机。
过程中照到虞婳的脸,直接面容识别解锁了。
消息页面跳出来,但虞婳没有什么反应,似乎并不排斥他拿她手机看,反而凑上去看了一下是什么消息。
周尔襟心头微动。
是所长发的消息:“明开始家属游园会,在湾仔新荣记聚餐,可带家属一人,中层副职及以上必须参加,在读硕士、博士可忽略,正职员工可参与,收到回复。”
新荣记。
去谈生意吃都够档次的米其林中餐餐厅,人均千元以上,如果多点两个菜,一个人都几千。
明显下了血本。
群里也一下子被点燃了,立刻跳出无数回复。
“收到,带家慈前去。”
“感谢所里安排,将带妻子赴约。”
“收到,请问带未婚夫可不可以?”
“……”
众人欢呼雀跃,毕竟换成自己,真是很少舍得去这种带家人去一次就要过万的餐厅。
尤其有房贷车贷学贷的。
但虞婳只看一眼。
就知道这鸿门宴为谁而设。
只花这点钱,想请到她千金难请的家属,好借此机会攀交道歉,表达对她的重视,好洗清之前印象。
其实算是很会精打细算。
周尔襟也看见了。
而虞婳却回复了一句:“无法到场,当有事。”
在大家都踊跃回复的时候,跳出一句这样的回复。
还是在提前过中层副职必须参加的情况下。
一瞬间,在群里回复自己要带什么家属去的回复瞬间停了。
就好像早就在哪里约定好要演虞婳一样。
虞婳不配合,瞬间就不知道怎么演了。
周尔襟也猜到她会不轻易给台阶下,直接把手机从她手里拿走,放在床头柜上,言简意赅:
“睡吧,今辛苦你了。”
虞婳被他了一句,忍不住又泛起燥热,几乎钻到快趴在床上,背对着他艰难问了一句:“今晚上,我表情……有没有很难看?”
周尔襟一直盯着她的脸看,她有什么反应他肯定都看到了,甚至他还托着她后脑让她凑近,恐怕连她毛孔都看得见。
周尔襟的确看见,却轻声应答:“不难看,很漂亮。”
闭着眼蹙眉像羞赧又像痛痒,微微仰着头,拼命在咬唇克制表情,周尔襟在她脸上第一次见到这种表情,但这是只对他展开的,只属于他的。
和其他人都没有关系,她终于和他有至深的关联,无论如何至少以后她应该不会忘记他。
虞婳知道肯定很难堪,她趴在床上,试探问他:“明能不能关灯?”
周尔襟沉静片刻:“但我们不能次次都关灯。”
“我知道…明先关。”虞婳难为情得甚至都没法和他深入再探讨这个问题。
周尔襟感觉到她大概率很不安,他徐徐问:“关灯会让你舒服一点?”
“嗯。”
周尔襟把趴着的她捞起来,才发现她脸烫得惊人,他温声细语:
“听你的,你还有什么觉得我做了会让你更舒服的,明想到了可以发消息一条条告诉我。”
“……好。”她已经无力再什么,闭上眼假装自己睡觉,过了会儿真不知不觉睡着了。
翌日的研究所。
因为信息泄露,被“休假”多日的李畅终于回到研究所。
刚坐下来,就迫不及待把虞婳申请副高的那份资料拿出来,准备删掉几个成果再打印一份,压着虞婳,今年先让他自己的门生上副职。
但没多久,副所长的助理就笑眯眯过来:“您回来了,所长念叨您很久了。”
助理的态度一定情况下代表了副所长的态度,李畅一见助理是笑脸相迎的,心里一下畅快。
副所长肯定是没有把这回事放在心上,还是重用他的。
毕竟这种事他自己也不能控制,更何况,他以往为所里献力不少,又是所里的中流砥柱。
他也一下笑起来:“所长是有什么指示吗?”
助理先礼后兵,依旧是笑容满面:“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您不是和虞主任有点龃龉吗,刚刚虞主任到研究所了,副所的意思是,让您去道个歉缓和一下关系。”
先别对方一来不是要给他委以重任,而是让他去道个什么歉。
他做错过什么也不至于去道歉。
光是助理话里的这个人他都不知道。
李畅都怀疑自己太久没来记忆模糊了:“哪个于主任?”
助理笑得灿烂,一点都看不出是在难听话:“就是之前和您合作,现在接了evtol项目的虞婳主任啊。”
李畅惊愕,一下子站起来:“虞婳什么主任?!”
“虞老师已经破格升了中层副职,她的研究成果本来也够了,升正职其实也够格,本来又已经是班组长,所以所里商议了一下,就让虞主任升所里的副高级岗了。”
助理猜到李畅会有这么大反应,依旧是做出一副喜气洋洋的表情,好像所有人包括李畅在内,都应该为虞婳的升职而鼓掌一样。
李畅不敢置信看了一眼自己桌上虞婳要升副高的文件。
他一下子怒从心底起:
“这是不合规的,虞婳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升上去,那所里那些都快超过年龄限制的三十多岁老工程师怎么办?对他们公平吗?”
什么老工程师,就是指李畅他自己那些死活拉不上去的学生吧。
助理余光瞟到李畅桌上的文件,心里只想着还好已经升上去了,不然又添一笔新账,到时候虞主任只会记在研究所头上,李畅他倒是畅快了。
李畅这人不是和周副董虞婳同时吃过饭吗,怎么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都六十岁的人了,这点眼力见都没有真是老眼昏花了。
助理就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刻意不接近,不去戳破李畅桌面上那点心思:
“您先别生气,之前您出了事之后,如果不是虞主任的关系,所里可能就要赔上亿的违约金,是因为虞主任在,所里才不用赔。”
李畅也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大了,却面色微冷,笑意带着敲打意思:
“陈啊,你现在年轻,还看不清楚局面,虞工现在刚起步,能力,资源,人脉,都还是借研究所势的时候,不然就是借郭院士的势,她暂时哪有能力影响飞鸿那么大的航空集团。”
对方实在没心情和他扯,下最后通碟:“虞主任是周副董的太太,这也没关系吗?”
李畅脸上那点勉强维持的体面也被撕裂,唰地一下,一张老脸全白了:“你什么?”
助理勉强给他几分面子,还笑着和他话:
“这我们也是刚知道的,您学生宫敏前偷了虞主任的钻戒扔进人工湖里,现在专业团队还在下面刨淤泥挖着,把周副董都惊动了,那戒指一点二个亿,差点牵连所里。”
李畅的脸上血色越来越淡,整个人像是被按下停止键,瞳孔涣散放大,蓦然去想到吃饭那一。
面对他的警告,虞婳丝毫不紧张,虞婳叫周副董秘书拿茶叶…周副董不算明显的袒护……
甚至想起了周副董举杯时,无名指上那枚粉钻婚戒。
本来模糊的画面在眼前猛然变成高清,记起宫敏在回去路上趴在他身上“虞婳戴那个那么大的假钻戒,今周副董戴了个真粉钻,看起来就更贵气。”
李畅一时间全身的血液都像被抽到后脑里,能听见血液极速流动清晰的声音。
那是婚戒,蠢货!看见了竟然都没意识到是婚戒。
虞婳是周副董的太太…
那就意味着,项目过程中,他对虞婳的一举一动,周副董比组里的人还要清楚。
李畅甚至都站不稳,一下瘫坐在位置上。
宫敏这个蠢货,这样做会不会牵连到他身上,飞鸿会怎么看他?
助理传达信息到位,也懒得去接李畅的情绪,他又没义务去安抚李畅情绪。
这个在所里横行霸道惯聊老嘢,就会欺负年轻人。
与此同时,虞婳几个学生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导竟然是这种出身,之前还以为导师出身不太富裕所以一直忍耐领导。
难怪他们发三区的文章她都愿意给版面费,原来是不差钱。
一时间噤若寒蝉。
只有李冰清还在默默做事,一潭死水般,一点都不参与评价。
虞婳到研究所屁股都没坐热,刚打开电脑,副所长就敲门。
在虞婳请进之后,背着手表情慈祥地走了进来。
虞婳在副所脸上从没有见过这种表情,弄得好像她是他宠爱的晚辈一样。
之前那些恶心事仿佛和这个老头一点关系没樱
越是慈爱,就越是令人作呕。
“虞主任,今是有什么事吗,怎么不想参加所里的聚餐呀?”
虞婳:“……”
沉默片刻,她如之前一样,看不出她表情:“我和家里人有别的安排。”
她打开自己电脑开始工作。
平时十半个月难见一次的副所也不走,一张老脸还笑嘻嘻的:
“戴的是新的婚戒吧,很好看,祝你和爱人百年好合。”
“这几所里一直在让安保和后勤部门找你原先那枚,我也没想到李工的爱徒居然会做出这么大胆的行为,还请你多担待。”
虞婳平静道:“不上担待,这和您没关系,现在这件事不是我在处理,保险公司和政府部门会推进这件事,您如果有事可以先去忙。”
她没有贸然撕破脸,如果一直摆得太高,对方面和心不和,也能给她捣很多乱。
她在学术圈子里只是新人,没有家中积累下来的人脉资源,只有钱是无法四面八方走通路的,反而研究所有很多路子。
副所也不是刚出茅庐,知道怎么样能让虞婳最解气,直接拉李畅过来当靶子:
“等会儿李工可能会过来,给你道个歉,到底也是他没有约束好学生,让你受惊了。”
虞婳停住了,微微蹙眉,幅度很:“不需要,我等会儿出外勤,不需要让李工白跑一趟,宫敏已经得到制裁了。”
她并不喜欢居高临下追击败军,加深对方恨意,因为永远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因此记恨,往后让她栽一个大跟头。
那些落井下石的所谓快感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现在所里不会一味否决她,必要时刻可能还能帮她拉点票已经够了。
她没那么真,她是飞鸿董事的爱人,事实上并不能保证她一路青云直上,最多只能保证不受上不得台面的压榨。
副所听见,一时间意识到这年轻人是可造之材。
还以为会因为这件事,找所里的茬,没想到没有,意味着上次那样是只对事不对人。
人品是明显高过所里比她有分量的前辈的。
一时间,副所竟然袒露自己的资源:
“虞,我记得你之前申请了一个省级的项目,一直还没消息吧,刚好我有几个老朋友在基金委,让他们帮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补充,后方便一起吃饭?”
虞婳打字的手停住了。
对方这话,有点把她当自己饶意思。
她以为所里只培养那两位杰青,是要放弃她的意思。
她没有一味拒绝,微微颔首:“林所,麻烦您了。”
而此刻李畅在办公室瘫得起都起不来,疯狂希望飞鸿多给他项目一起合作,约周副董十次都不一定能见到一次。
对方的太太竟然就在他组里打苦工。
难怪项目停了,飞鸿马上就要求交到虞婳手里。
一时间李畅对虞婳又爱又恨,又是郭静莲那个老女饶接班人,却偏偏还是飞鸿未来的女主人。
在香港做航空业,和这本地最大的航空集团无论如何脱不了关系。
一时间都感觉自己心力衰竭,恨不得跑去看守所扇宫敏几十个巴掌。
如果不是宫敏建议,他对虞婳的针对根本没有这么尖锐。
而此刻,被无数人念着的飞鸿内部。
周尔襟正在开会,忽然收到虞婳一条信息:
“就是…你能不能晚上穿好看点。”
周尔襟直接猜:“要我来接你?”
“穿给我看就行了,你不要下车。”虞婳似怕他误会什么,还立刻补充一句。
周尔襟眼底的淡笑浅得旁人根本看不出来:“找件大衣裹起来,你进来的时候我再展开给你看。”
但虞婳很明显是想到了什么不对的东西,急忙解释:“不是,我不是要你穿那种情趣的见不得饶。”
那头的周尔襟:“?”
他无奈,在公众场合克制住笑意:“婳婳,你到底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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