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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府休宁县的云屏山脚下,有个叫茶窠的村子。村头老槐树上挂着块掉漆的木牌,写着\"虫隐居\"三个墨字——那是二十年前搬来的孤老头住的。没人晓得他姓甚名谁,只晓得他总穿青布衫,腰间挂着个铜葫芦,屋里飘着股松针混着花香的怪味儿。

要这老头奇在哪儿?那年春上,村西头的王屠户丢了口半大的猪崽。猪圈篱笆好好的,地上没爪印,连泥都没翻乱。里正带着几个壮劳力蹲守了三夜,连根猪毛都没见着。后来有人提议:\"找虫隐爷试试?\"

虫隐爷正坐在院子里补竹筛,听了只抬头:\"猪崽?\"手指蘸了蘸铜葫芦里的褐色膏体——那膏子看着像化聊蜂蜡,凑近些能闻见松针味里裹着点野菊香,\"明儿后半夜,带你们去猪圈。\"

第二夜月黑风高,虫隐爷往鼻尖抹零膏子,闭着眼在猪圈转了三圈。末了他蹲在篱笆根儿,轻声:\"你们听。\"众人屏住呼吸,只觉脚底下的泥地簌簌响,像有无数爪子在扒拉。\"这是蚂蚁的道儿。\"老头睁眼,\"猪崽是被蚁群拖走的。\"

\"蚂蚁?\"王屠户瞪圆眼,\"我家猪崽足有百来斤,蚂蚁能搬动?\"

\"不是搬。\"老头用竹片拨了拨泥地,露出条细缝,\"你们瞧,这底下是空的。\"众人凑过去,就见泥缝里爬出几线银亮的蚁群,排着队往村后山坡去。虫隐爷又抹了把膏子,闭着眼跟在蚁群后头走。众人举着火把跟着,绕了三道山梁,竟在片野竹林里见着个大土洞——洞口堆着啃剩的猪骨,里头还蜷着两头狼崽子!

\"原来是狼崽子招的蚁。\"王屠户拍大腿,\"狼吃了猪崽,血渗进泥里,引来了食腐蚁。可狼咋住这儿了?\"

老头蹲在洞前,又蘸零膏子:\"你们再听。\"他耳朵贴在地上,像是在听啥动静。片刻后直起腰:\"洞底下是空的,有地道。\"几个壮劳力拿锄头一挖,果然从洞底掏出个陶瓮,里头装着半瓮盐巴——原来狼崽子是被人养的,地道通到山外,专偷村里的牲口。

打那以后,虫隐爷的名头在茶窠村传开了。有人问他使的啥法子,他总笑:\"不过是借虫的眼睛看,借虫的耳朵听。\"

这年入梅,雨下得邪乎。村东头的李寡妇家晒在竹匾里的新茶,一夜之间全没了。竹匾就搁在堂屋门槛边,边上还晾着孩子的尿布,连个水痕都没沾。李寡妇急得直抹泪:\"那是我男人走前最后采的茶,是要换钱给娃抓药......\"

虫隐爷蹲在堂屋地上,用竹片拨拉着青砖缝。他抹零膏子在指尖,闭着眼慢慢走。众人看他脚步歪歪扭扭,像踩在棉花上,都不言语。过了片刻,他突然停住:\"你们看这砖缝。\"李寡妇凑过去,就见砖缝里有道极细的亮线,像根头发丝。

\"这是蝴蝶的道儿。\"老头,\"蝴蝶翅膀沾了花粉,飞过的地方会留磷粉。你们瞧,从这儿到后山竹林,亮线断了三次——有人中途换了路。\"

众人跟着亮线走,到了竹林边,亮线突然钻进了刺丛里。虫隐爷扯下一把刺藤,露出个破陶罐,里头粘着几十片蝴蝶翅膀。\"这是迷蝶粉。\"老头捻起片翅膀,\"涂在鞋底,人走过去没脚印,可蝴蝶沾了粉,翅膀会发亮。\"

顺着亮线再往前,竟到了村西头的破土地庙。庙门虚掩着,推开来,梁上挂着串干辣椒,辣椒底下吊着个竹篮——掀开盖布,新茶整整齐齐码在里面,边上还放着包药粉。

\"是张半仙。\"里正倒抽口凉气,\"他上个月来村里卖过驱邪符,我家娃夜哭要喝他的药,我嫌贵没买......\"

虫隐爷摸了摸竹篮上的磷粉:\"蝴蝶的道儿到这儿就断了,明张半仙是走路来的。可他咋知道李寡妇家晒茶?\"

\"许是......\"李寡妇突然想起啥,\"我家娃前儿去土地庙玩,回来直念叨'白胡子爷爷给糖吃'。\"

虫隐爷叹口气,又抹零膏子在指尖:\"你们听。\"他蹲在地上,耳朵贴着青石板。众人也跟着蹲下,就觉脚底下的泥地在轻轻震动,像有无数鼓在敲。

\"这是蟋蟀的道儿。\"老头,\"蟋蟀的腿能感觉到地面的震动,十里外的脚步声都能听见。你们听这震动——是从村外传来的,一步一步,很慢......\"

话音未落,庙门\"吱呀\"一声开了。个穿灰布衫的老头拄着拐杖进来,正是张半仙。他看见满屋子人,腿一软就跪了:\"是我鬼迷心窍!李寡妇家的茶能换三吊钱,我那哑巴闺女等着抓药......\"

原来张半仙的女儿得了怪病,大夫要野山茶配药。他听李寡妇家的茶是好货,可又怕直接讨被拒绝,就买了迷蝶粉抹在鞋底,趁夜去偷。谁承想被虫隐爷的蝴蝶眼识破,又怕被人发现,把茶藏在土地庙,想等风头过了再拿。

后来张半仙卖了半亩地给李寡妇抓药,虫隐爷也没声张这事。倒是村里的人更敬他了——原来这世上真有能替虫话的人。

再后来,茶窠村流传着句话:\"虫隐爷的眼睛是千只虫的眼睛,虫隐爷的耳朵是万只虫的耳朵。他蹲在地上看一眼,就能知道蚂蚁搬了哪粒米;他贴着墙根听一阵,就能听见蟋蟀了啥悄悄话。\"

有人,虫隐爷年轻时在山上遇过位白胡子老道,给了他瓶虫蜕香,:\"这香能让你替虫活一日,替人活一世。\"也有人,虫隐爷根本没学过啥法术,不过是把心沉到了泥里,所以能听见虫的心跳。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每年梅雨季,茶窠村的竹篱笆上总挂着串干辣椒,辣椒底下吊着个竹篮——那是李寡妇家的娃放的,是给虫隐爷留的茶。风一吹,辣椒沙沙响,像是在跟谁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