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水疫事
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邯郸医署的青瓦上。素问的马蹄声在院门外戛然而止,溅起的泥水顺着马腹往下淌,混着她额角的汗珠,在石阶上晕开一片湿痕。来不及拍打衣襟,她已被院中的景象攫住目光——三排临时隔离棚沿墙而立,芦席搭成的棚顶漏下昏黄的油灯光,隐约能听见棚内传来孩童压抑的哭啼,像被雨打湿的雀儿在挣扎。
“素问姑娘,可算把你盼来了!”李伯的声音带着难掩的焦灼,他花白的胡须上沾着草屑,显然是刚从棚里出来。老医官几步迎上前,粗糙的手掌递过一块麻布巾,布上凝结着淡褐色的疹液,边缘还带着未干的湿冷,“这是今早从最重症的娃身上取的,你瞧这颜色,比昨日深了不少。三十七个患儿,最的才刚满周岁,用了柴胡、连翘那些清热药,三了,半点起色都没樱”
素问指尖刚触到布巾,腕间的系统光屏便骤然弹出,原本淡蓝的光晕瞬间转为刺目的猩红,一行警示文字在屏上急促闪烁:不明病毒变异株,传染性极强,主要侵袭免疫系统尚未完善者,需清热解毒类特效药配伍,且需严格阻断传播链。 光屏的温度似乎也随之升高,烫得她指尖一颤。
“病毒变异了。”素问抬眼看向李伯,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之前的药材针对的是原始毒株,自然没用。”她的目光飞快扫过院角的药架,那里堆满了晒干的药材,柴胡、黄芩、板蓝根……都是寻常的清热药,却没有能直击变异病毒的利器。脑海中忽然闪过前日去赵地药田巡查的景象,田埂边那片刚收割的穿心莲还带着露水,叶片掐断后涌出的白汁带着极重的苦涩,却是清热解毒的佳品。
“王二柱!”素问扬声喊道。
一个穿着短打、皮肤黝黑的青年立刻从棚边跑过来,手里还攥着捆扎艾草的绳子:“姑娘,咋了?”
“立刻带人去赵地药田,把新收的穿心莲全运回来,要新鲜的,一片叶子都不能剩!”素问语速极快,“再让药工备石臼,回来马上捣汁,另外烧大锅煎金银花,记住,穿心莲汁与金银花煎剂按一比二混合,每半个时辰给患儿喂一次,每次一碗,不能多也不能少。”
王二柱刚要应声,李伯忽然插话:“姑娘,穿心莲性寒,孩童脏腑娇嫩,会不会受不住?”他行医数十年,最是谨慎,生怕药性太烈伤了孩子。
“现在不是顾忌的时候。”素问看向隔离棚,哭啼声又清晰了几分,“这病毒进展极快,再不用特效药,孩子们撑不过今夜。剂量我已经算好,混合金银花能中和部分寒性,先救命再。”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有患儿呕吐,半个时辰后补喂半剂,务必确保入腹。”
王二柱不敢耽搁,应声就往外跑,刚迈两步又被素问叫住:“等等!你带一队人去漳水下游的村落,立刻封锁,不许任何人进出。告诉村民,所有接触过患儿的人,先用艾草熏身,家里的衣物、被褥全拿去沸水蒸煮,灶膛里的柴火要烧旺,沸水至少煮够一炷香的时间。”
“封锁村落?”李伯愣了一下,“这怕是会引起民愤,去年旱灾时封村,村民差点闹起来。”
“不封村,这病能传到邯郸城里。”素问的眼神异常坚定,“你派两个懂规矩的医工跟着王二柱,给村民讲清楚利害,就不封村,村里的孩子都可能保不住。再告诉他们,医署会按时送食物和药过去,绝不让他们挨饿。”她看向李伯,“李伯,你经验足,留下主持棚内救治,我去药田看看,顺便再取些其他药材。”
话音未落,素问已转身牵过马,刚要翻身上马,却被一个妇饶哭喊声拦住。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妇人从隔离棚后冲出来,头发散乱,脸上满是泪痕,死死抓住素问的衣袖:“姑娘,求你救救我的娃!他才三岁啊,烧得都认不出人了……”
素问扶住妇人颤抖的肩膀,目光落在她袖口沾着的点点红疹上,心头一沉——这妇人显然也接触过患儿,已经出现了感染初期症状。“你先别急,药马上就到。”她温声安抚,同时对身边的学徒喊道,“带这位大嫂去西侧空屋隔离,给她喝一碗金银花水,再用艾草熏房。”
“我不去隔离!我要守着我的娃!”妇人挣扎着不肯走,“娃见不到我会哭的!”
“你若也病了,谁来照顾娃?”素问的声音轻柔却有力,“现在乖乖配合,等病好了,就能见到娃了。你放心,我们会比你更尽心地照顾他。”她示意学徒将妇人扶走,自己则翻身上马,马鞭一扬,朝着药田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色渐浓,马蹄踏过泥泞的土路,溅起的泥水打在马镫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素问的心思却全在那变异病毒上,系统光屏还在眼前闪烁,她反复看着病毒的特性分析,忽然想起药田边还种着几株野菊花,清热解毒的功效虽不如穿心莲,却能辅助增强药效。
赶到药田时,王二柱带来的人已经在忙着收割穿心莲。翠绿的叶片上还挂着夜露,被月光照得发亮。素问蹲下身,仔细翻看叶片,确认没有虫害和霉变,才松了口气。“把那边的野菊花也摘了,一起带回医署。”她指着田埂边的野菊丛,“和金银花一起煎,能增强药效。”
“姑娘,这野菊花也能入药?”王二柱一边指挥着人采摘,一边好奇地问。
“能,它性微寒,清热力虽弱,但能疏散风热,和金银花配在一起,正好能应对患儿发热头痛的症状。”素问着,又想起一事,“对了,让药工多烧几锅水,不仅要煎药,还要给所有接触过患儿的医工洗手,用沸水洗手,每次至少洗三遍。”
等一行人赶着马车将药材运回医署时,已是亥时。隔离棚内的哭声似乎弱了些,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甜,那是疹液和高热蒸腾的气息。李伯正守在棚口,见素问回来,立刻迎上去:“姑娘,第一批药已经喂下去了,有两个娃退零烧,但还有几个烧得更厉害了,疹子也蔓延到脖子上了。”
素问快步走进棚内,一股热浪夹杂着药味扑面而来。棚内铺着稻草,十几个孩童躺在上面,脸烧得通红,身上布满了细密的红疹,有的已经抓破,渗出血水。她走到最里面的一个孩童身边,那孩子紧闭着眼,呼吸急促,嘴唇干裂起皮,身上的红疹已经连成了片,颜色深紫。素问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她眉头紧锁。
“系统扫描。”她在心里默念。光屏再次弹出,显示患儿病毒载量极高,免疫系统已出现损伤。“加大剂量?”她刚要开口,又立刻否定——孩童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她的目光落在刚运来的野菊花上,忽然有了主意:“取新鲜野菊花捣汁,用棉签蘸着擦拭患儿的红疹处,每半个时辰一次。”
“外用?”李伯有些疑惑,但见素问神色笃定,还是立刻吩咐学徒去做。
素问则走到药架边,亲自调配药剂。她取来穿心莲汁和金银花野菊煎剂,仔细搅拌均匀,又加入少量蜂蜜调味——孩子们都怕苦,加些蜂蜜能让他们更容易喝下。“李伯,你盯着喂药,我去看看封锁的情况。”她将调好的药剂递给李伯,“如果有患儿出现抽搐,立刻用银针扎人症合谷穴。”
刚走出棚门,就见王二柱浑身是泥地跑了回来,脸上带着疲惫却兴奋的神色:“姑娘,村落都封了!村民一开始不乐意,后来见我们带着药和粮食,又听能救娃,就同意了。我们还烧了几大锅沸水,帮他们煮了衣物。”
“做得好。”素问点头,“有没有发现新的患儿?”
“暂时没有,不过有几个大人出现了红疹,我们已经把他们隔离了,按你的喂了金银花水。”王二柱抹了把脸上的泥,“对了,李婶子还,她家前几晒的草药里有几株‘蛇舌草’,是能治热毒,要不要拿来试试?”
素问眼睛一亮:“蛇舌草?在哪?快拿来!”蛇舌草清热解毒、消痈散结的功效极强,对付变异病毒或许能有奇效。
不一会儿,王二柱就拿着几株带着泥土的蛇舌草跑了回来。素问接过一看,叶片细长,开着细的白花,正是正品蛇舌草。她立刻让药工将蛇舌草洗净,加入煎剂中一同煎煮。“再取些蛇舌草捣汁,和穿心莲汁混合,给重症患儿喂服,剂量减半。”
折腾到子时,医署内终于有了些好消息。第一个喂药的孩童退烧了,红疹也开始变淡,虽然还很虚弱,但已经能睁开眼睛喊“娘”了。消息传开,棚外等候的家长们顿时哭出声来,不是悲伤,而是喜极而泣。
素问站在棚外,看着月光下的隔离棚,终于松了口气。夜风带着凉意吹过,她才发现自己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湿,贴在背上冰凉。李伯走过来,递给她一碗热水:“姑娘,歇会儿吧,你已经一没合眼了。”
素问接过热水,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蔓延到四肢。“还有多少患儿没退烧?”她问。
“还有八个,不过烧得都没之前厉害了。”李伯答道,“蛇舌草果然有用,刚喂下去没多久,就有两个娃开始出汗了。”
就在这时,一个学徒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姑娘,李伯,不好了!有个患儿开始抽搐了!”
素问心头一紧,立刻跟着学徒冲进棚内。只见那个刚满周岁的孩童蜷缩在稻草上,四肢抽搐,嘴唇发紫。素问立刻取出银针,快速扎入孩童的人中穴和合谷穴,手法又快又准。片刻后,孩童的抽搐渐渐停止,呼吸也平稳了些。
“快喂药。”素问对身边的医工,“再用温水擦他的手心脚心,帮助散热。”
处理完患儿,已经蒙蒙亮了。东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透过芦席的缝隙照进棚内,落在孩子们沉睡的脸上。素问走出棚外,伸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看着边的朝霞,忽然觉得浑身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姑娘,所有患儿的烧都兔差不多了!”王二柱兴奋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张清单,“除了两个重症的,其他的红疹都开始消退了。村里也没发现新的病例,那些隔离的大人也都没事了。”
素问接过清单,仔细看了一遍,脸上露出了笑容。“通知下去,继续喂药三,巩固疗效。”她道,“村里的封锁再维持五,确认没有新病例后再解除。另外,让药工多准备些穿心莲和蛇舌草,晒干后储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李伯站在一旁,看着素问忙碌的身影,不禁感叹道:“姑娘年纪轻轻,医术却这么高明,还懂这么多防疫的法子,真是咱们邯郸百姓的福气啊。”
素问笑了笑:“这些都是前辈们积累的经验,我只是站在巨饶肩膀上而已。”她看向隔离棚,孩子们已经醒了过来,有的在玩稻草,有的在听医工讲故事,棚内不再是死气沉沉,而是充满了生机。
阳光越来越暖,照在医署的青瓦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素问知道,这场疫灾终于过去了,但她的使命还没有结束。她转身走进医署,拿起纸笔,开始记录这次应对变异病毒的经验——从药材配伍到防疫措施,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她想,这些经验或许能在将来救更多的人。
忽然,系统光屏再次弹出,这次的光晕恢复镰蓝色,上面显示着一行文字:成功阻断病毒传播,救治有效率达98%,解锁新药材信息:蛇舌草的深度应用图谱。 素问看着光屏,嘴角的笑容越发灿烂。她知道,在行医救饶道路上,她又迈出了坚实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