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擎何等敏锐,立刻洞察了陆书那隐藏在顾虑下的真实心思。
他上前一步,声音更加恳切,也更具煽动性:“大当家!正因我等是领袖,才更需为兄弟们的长远计!”
“万族大世乃滔洪流,无人可独善其身!”
“届时,若无人皇统领,人族就是一盘散沙,我魔门即便偏安一隅,又能支撑多久?迟早会被各个击破,结局或许比正面迎战更为凄惨!”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夜星野、穆开山等主战派,语气变得激昂:“与其被动地等待未知的灾难降临,赌一个渺茫的未来,不如主动把握当下,将命运攥在自己手中!让
\"们亲手缔造人皇,缔造传奇!让魔门的名字,不再是恐惧与排斥的代名词,而是与人族的存续与辉煌紧密相连!这
\"是真正为兄弟们谋万世之安!这才是魔门应有的气魄与格局!”
“得好!”夜星野第一个按捺不住,猛地一拍桌子,兴奋道,“大当家!柳堂主所言极是!躲躲藏藏算什么英雄?要干就干大的!带
\"人族抗击异族,这才痛快!我夜星野第一个支持!”
穆开山也重重点头,声如闷雷:“俺也觉得柳子得在理!跟着大当家打下,总好过将来被异族当猪狗宰杀!”
刘乘风抚须沉吟,眼中精光闪烁,缓缓道:“擎之谋,深谋远虑,既谋当下,更谋未来。若
\"以魔门为主导,整合人族力量,共御外侮,则大当家登临人皇之位,实至名归,亦能最大程度减少我魔门子弟之伤亡,确为上上之策。老夫附议。”
万丹楼大长老及其他高层见状,也纷纷点头附和。
柳擎的计划不仅描绘了辉煌的前景,更巧妙地兼顾了各方的诉求与顾虑,赢得了广泛的支持。
陆书看着群情激昂的众人,知道火候已到。
他故作沉吟良久,最终重重一拍扶手,下定决心:“好!既然诸位皆认为此事可行,那便依擎之言!暂缓称霸灵霄界,全力谋划人皇大业!”
“刘长老,与八大名门交涉之事,由你主要负责筹备,待他们内部稍定,便即刻着手进校”
“谨遵大当家之命!”刘乘风躬身领命。
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后,持续了近两刻钟的会议终于结束。
众人各自领命而去,脸上大多带着兴奋与期待。
柳擎随着人流走出议事厅,方才在厅内的激昂与冷静渐渐褪去,巨大的悲痛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心头。
他一步步朝自己在城内的居所走去,身影在接城繁华的街巷中显得有些孤寂。
微风拂过,路旁庭院的海棠树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恰似他此刻纷乱而沉痛的心绪。
他要去找方画商议下一步的具体行动,更需要一个肩膀来分担这份撕心裂肺的痛楚。
然而,柳擎并不知道,在他离开后,议事厅内并未完全空置。
陆书依旧端坐于主位之上,刘乘风垂手立于一旁。
而阴影之中,情报堂堂主郑清石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浮现,恭敬地呈上了一卷密封的档案。
“大当家,刘长老。这是近期对柳擎堂主及其周边人际往来的监控摘要,请过目。”郑清石的声音低沉而毫无波澜。
陆书接过档案,与刘乘风一同快速浏览。
上面详细记录了柳擎与方画、以及通过方画与太华城、青木城等地一些商会、散修势力的频繁接触,其中不乏资源流动和人员调动。
虽无明确反迹,但结党营私、培养私人力量的迹象颇为明显。
刘乘风看完,眉头微蹙,沉吟道:“大当家,擎此子,确有拉帮结派之嫌。”
“其心思之活络,手段之巧妙,远超同龄人。”
“不过……观其今日之言,所思所虑,皆是为了魔门大局,为了人族未来,似乎……未必有坏心。”
“或许他只是习惯性地为自己留些后路和底牌。若大当家不放心,或可……”
他话未尽,但意思很明显,或许可以用些手段,比如搜查神魂,以确定其忠诚。
陆书手指轻轻点着档案,目光深邃,摇了摇头:“清石,你先下去吧,继续观察,无确切证据前,不得打扰柳堂主。”
“是。”郑清石躬身,再次悄无声息地融入阴影消失。
待其走后,陆书才缓缓道:“刘老,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柳擎是难得的人才,更是重情重义之人。”
“今日他能因顾渊之死而悲恸,进而提出如此宏大的计划,足见其心志与情怀。”
“此刻用强,寒了人心,才是最大的损失。”
“他要经营些自己的关系,只要不损害魔门根本,由他去便是。”
刘乘风微微颔首,却又提醒道:“大当家胸襟广阔,令人佩服。”
“只是此子潜力巨大,威望日隆,若有一日他的心不在魔门了,恐怕带走的,就不止他一个人了。”
他意指柳擎在年轻一代弟子和中下层头目中日益高涨的声望。
陆书闻言,非但没有担忧,反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语气竟带着几分超然:“若真有那么一,他觉得魔门容不下他,或者他有更好的去处……”
“他把魔门带走一部分,甚至把整个魔门都带走,又如何?”
刘乘风猛地一怔,愕然看向陆书,只见对方面带微笑,眼神却无比认真,不似作伪。
片刻后,刘乘风深吸一口气,郑重拱手:“若真有那一,老夫……亦会支持大当家的决定。”
陆书笑了笑,摆摆手,不再多言,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纷飞的海棠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
与此同时,接城西区,仙羽衣坊内院。
柳擎推门而入,看到正在核对账目的方画,所有强撑的坚强瞬间崩塌。
“画……渊哥……渊哥他……”话音未落,这个在魔门高层会议上侃侃而谈、谋划未来的青年,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没了!渊哥没了!”
方画手中的玉简“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他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
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柳擎的肩膀,声音因极度震惊而变调:“你什么?!擎!你胡什么!渊哥他怎么了?!他怎么会……”
柳擎只是摇头,泪水汹涌而出,痛苦得不出完整的话。
方画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中那点侥幸彻底粉碎。
抓着他肩膀的手无力地滑落,踉跄着后退两步,颓然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喃喃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院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柳擎压抑不住的哽咽声。
过了许久,方画才仿佛从巨大的打击中找回一丝神智。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行稳住几乎要崩溃的心神,声音沙哑地开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擎,你详细告诉我,一点都不要漏。”
柳擎努力平复情绪,断断续续地将从刻境珠中看到的、以及后续了解到的关于异墟之战的惨烈,特别是顾渊最后燃烧一洽以身化剑破碎冥域的经过,详细了一遍。
方画静静地听着,双手死死攥着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听完之后,他沉默了更久,最终缓缓闭上眼,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渊哥……终究还是选择了这条路……”他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无尽的心痛与了然,“他就是这样的人……从来都是……”
他睁开眼,看向仍在悲痛中的柳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一些:“你在会议上的提议,是对的。这或许是当前最好的选择,也是……渊哥会希望看到的局面。”
他顿了顿,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我会尽快出一套详细的方案,如何利用商会网络为魔门与八大名门的合作铺路,如何调配资源支持所谓的‘对抗大世计划’……我们要帮陆书把这台戏唱好,唱真!”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决绝:“等帮魔门初步稳住局面,联手名门荡平那些趁火打劫的跳梁丑,完成渊哥期盼的‘乾坤平’之后……这接城,这魔门,我也待够了。我会回太华城去。”
柳擎重重点头,擦去眼泪,声音依旧哽咽:“我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等这边事了,我也回我的青木城。经商……终究不如炼丹治病来得自在。”
他看了看方画身上的锦衣,低声道:“画,给渊哥……做件素衣吧。”
方画红着眼眶,用力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