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李睿已经转过身,脸上的悲悯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千年寒铁般的冰冷与决绝。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响彻整个养心殿。
“王德全!”
“奴才在!”
总管太监王德全步快跑,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他能感觉到,皇帝平静外表下那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传朕旨意!”
李睿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
“凡此番告病假之官员,其心可悯,其情可嘉。然国事艰难,国库亦不充裕。”
“自今日起,所有告假官员,俸禄减半!一半,充作其药石之费;另一半,充入国库,以慰劳那些依旧为国操劳的忠臣!”
“告诉他们,好生养病,不必再为国事操劳了!朕的下,还没脆弱到离了谁,就转不动的地步!”
此旨一出,于谦和顾长青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完了!
这一下,是彻底撕破脸了!这已经不是敲打,而是宣战!
……
圣旨如同一阵十二级的飓风,迅速刮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那些正躲在府邸中,饮酒作乐,坐看朝廷笑话的“病号”官员们,在接到这份圣旨时,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惊的怒火。
礼部侍郎林如海的府邸中,再次高朋满座。
工部侍郎王德庸将那份黄澄澄的圣旨,狠狠拍在桌上,气得胡子都在发抖。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他竟然敢扣我等的俸禄!他这是在羞辱我等!羞辱下读书人!”
户部的员外郎也跟着叫嚣:“他以为这点俸禄就能拿捏住咱们?笑话!老子家里的地租,一年就够他那点俸禄的十倍了!”
旁边一个家底稍薄的京官,脸色却有些难看,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出声。这俸禄对他而言,可不是数目。
“没错!他这是黔驴技穷了!他急了!他越是这样,就越明他离了咱们,什么都干不成!”
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端坐品茶,面色平静的林如海身上。
林如海轻轻吹了吹杯中的浮沫,嘴角勾起一抹智珠在握的冷笑。
“诸位稍安勿躁。”
他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道。
“陛下此举,恰恰证明,我们的法子,用对了。”
“他急了,明他撑不住了。他不敢用雷霆手段罢免我等,只敢用这种扣俸禄的伎俩来恶心人,这便是他外强中干的铁证!”
他看着众人,眼中闪烁着运筹帷幄的精光。
“他以为,我等在乎的是那点俸禄吗?”
“我等在乎的,是这朝堂的规矩,是这下的体面!”
他瞥了一眼那个脸色难看的官员,淡淡道:“若有哪位同僚手头不便,林某愿代为补足。我等同气连枝,绝不能让陛下看扁了!”
“传我的话下去,让所有人都给我在家‘好生养病’!谁敢在这个时候回去当差,就是与下士林为敌!”
“我倒要看看,他这个皇帝,能撑多久!”
“没有我们这些国之栋梁,他那座江山,就是个一推就倒的沙台!”
林如海的话,如同一剂强心针,让在座的所有人都安下心来,脸上重新挂上撩意的笑容。
一场无声的战争,彻底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
顺府衙。
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威风,仅仅维持了不到三日。
孔长瑞很快就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泥潭。
他可以靠雷霆手段,镇住府衙里那些不入流的胥吏。
但他镇不住,那座名为“朝廷”的庞大官僚机器。
“大人!”
李文博抱着一沓公文,满脸焦急地冲进大堂,声音里充满了无力福
“咱们疏通城西水渠的方案,工部那边王侍郎‘病重’,无人批复!”
“给城南贫民区修建公共茅房的拨款,户部主事‘腹泻’,下不来床!”
“就连咱们申请一批新的刑具,刑部都库房大使‘扭了腰’,拿不出钥匙!”
李文博将那沓厚厚的公文,重重地摔在桌上,气得眼眶都红了。
“大人,他们这是摆明了要让咱们寸步难行啊!”
“咱们在这里急得焦头烂额,可没有上面部院的印信,咱们一个铜板都调不动,一个工匠都使唤不了!”
“这官,还怎么当下去!”
孔长瑞看着那堆积如山的文书,每一份都关乎着民生,可每一份,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他捏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人微言轻”,什么叫做“epi fu撼树”。
他以为自己得了陛下的尚方宝剑,就能披荆斩棘。
可他忘了,这世上最难缠的,从来不是刀剑,而是那一张张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的网。
就在大堂内气氛压抑到极点的时候。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整齐而响亮的脚步声。那声音铿锵有力,仿佛踩在所有饶心坎上。
一名衙役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惊疑。
“大……大人!外面来了……来了一大群人,是……是政务学堂的学员,奉旨前来,听您差遣!”
孔长瑞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神采。
来了!
陛下真正的后手,终于来了!
“快!快请!”
片刻之后,近百名年轻人,走进了顺府衙的大堂。
他们穿着统一的青布学子袍,没有半点官宦子弟的华贵,却一个个身姿挺拔,眼神明亮,充满了蓬勃的朝气。他们就像一股清新的风,瞬间吹散了府衙内那股陈腐压抑的气息。
为首的,正是那个曾经被孔长瑞提拔的户房书吏,如今已经是政务学堂第一期学员的陈默。
“学员陈默,率学堂九十七名同窗,参见孔大人!”
他们齐刷刷地对着孔长瑞,行了一个标准的叉手礼,声音洪亮,干脆利落。
孔长瑞看着眼前这些朝气蓬勃的脸,心中的郁结一扫而空。
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