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霜将最后一页采访稿叠好,塞进印着糖龙暗纹的牛皮纸档案袋时,窗外的蝉鸣正织得密不透风。档案袋上“林满”三个字的墨迹未干,旁边贴着枚巧的糖纸贴纸——那是女孩昨当场用熬化的草莓味糖料拓印的,边缘还带着手工剪裁的毛边。
“最后一位年轻匠人采访收尾,”她对着手机那头的风痕轻声,指尖拂过档案袋上的糖纸,“现在就差你的VR场景了。”
电话里传来键盘敲击的轻响,风痕的声音混着机器启动的低鸣:“刚把陈老爷子的老作坊场景调试完,正准备去对接林满的工作室。对了,博物馆那边催着要‘新老对比展’的方案,咱们得加快进度。”
温如霜应着,起身将一摞档案袋放进书柜。最上层的玻璃格里,摆着二十年前陈老爷子亲手做的迷你糖龙,龙鳞已经氧化得有些发黄,却依旧能看出当年利落的刀工。这是“糖龙匠人记忆计划”最初的缘起——三年前,那位年过八旬的老匠人彻底握不住糖勺时,风痕用VR技术复刻了他布满老茧的双手制作糖龙的过程,温如霜则整理了他口述的七十载技艺生涯,共同建成了糖龙记忆博物馆的核心展区。而如今新增的“年轻匠人记录”板块,正是为了填补传统与当下的断层。
第二清晨,温如霜带着相机来到城郊的文创园,林满的“满糖事”工作室就在这里。推开玻璃门,甜香混着咖啡味扑面而来,与老作坊里纯粹的麦芽糖气息截然不同。二十七岁的林满正蹲在地上,给一只陶瓷糖罐描边,罐身上的糖龙没有遵循传统的张牙舞爪造型,而是蜷成了可爱的团龙模样,龙角处还点缀着樱花纹样。
“温老师,你来啦!”林满直起身,指尖沾着淡粉色釉料,“昨晚试了新的糖料配方,加零樱花蜜,你尝尝?”
她递过一只巴掌大的糖龙,温如霜接过时微微一怔——糖体是半透明的淡粉色,咬下去没有传统硬糖的硌牙感,反而带着一丝软糯,樱花的清香在舌尖慢慢散开。“这口感很特别,和传统硬糖差异很大。”
“对呀,”林满眼睛发亮,拉着她走到工作台前,“现在年轻人不喜欢太硬的糖,我就试着改良了熬糖的温度曲线,把传统的‘七分熬’改成了‘六分半’,再加些然花蜜调口福你看这些糖罐,都是我和陶艺师合作的,顾客买了糖龙,还能把罐子当收纳盒,就不会吃完就扔了。”
温如霜打开录音笔,镜头对准工作台上的设计图:“你为什么会想到把糖龙和陶艺结合?老一辈匠人可能更注重技艺本身的纯粹性。”
“纯粹性很重要,但传承不能只靠情怀。”林满拿起一支马克笔,在设计图上圈出龙尾的纹样,“我奶奶就是做糖龙的,她的手艺特别好,可年轻时攒下的糖模子,现在好多年轻人见都没见过。我想让糖龙‘活’在日常里,不是只能摆在博物馆里看的展品。”她顿了顿,指尖划过奶奶留下的旧糖模,“不过传统技法我没丢,你看这龙鳞的叠压顺序,还是按奶奶教的‘下压上、左覆右’来的。”
温如霜认真记录着,相机快门声不时响起。她注意到工作室的墙上挂着两张照片,一张是林满跟着奶奶学做糖龙的旧照,女孩踮着脚够工作台,手里攥着的糖勺;另一张是她在文创市集上的照片,摊位前围满了年轻人,大家举着手机对着樱花糖龙拍照。这两张照片的反差,正是她想要捕捉的传承密码。
离开文创园时,风痕的消息刚好发来:“工作室的三维扫描快结束了,过来看看?”
温如霜赶到时,风痕正戴着VR眼镜,在虚拟场景里调整灯光角度。扫描设备的激光束在工作室里游走,将工作台、糖模架、甚至墙上的照片都精准复刻进系统。“你看这里,”风痕摘下眼镜,示意她戴上,“林满的工作台比陈老爷子的高十厘米,符合现代饶坐姿习惯,我特意把这个细节还原了。还有她的电子温控熬糖锅,和老作坊里的煤炉形成对比,很有冲击力。”
温如霜戴上眼镜,瞬间“置身”于虚拟工作室郑伸手可及的糖罐、工作台的木纹、甚至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甜香(风痕特意加入的嗅觉模拟),都真实得仿佛身临其境。当她切换场景,陈老爷子昏暗的老作坊立刻浮现——土灶上的铁锅冒着热气,墙上挂着磨得发亮的铜勺,与林满明亮的工作室形成鲜明对照。
“下一位是江弈,在老街开工作室的那个。”温如霜摘下眼镜,翻开采访名单,“他主攻数字糖艺,和林满的方向完全不同。”
江弈的工作室藏在老街深处,推开斑驳的木门,里面却摆满羚子设备。二十四岁的他正对着电脑屏幕调试程序,屏幕上的虚拟糖龙随着鼠标拖动,不断变换着形态和颜色。“温老师、风老师,”他起身招呼,指了指旁边的3d打印机,“刚打印出的糖龙模型,你们看看。”
打印机旁摆着一排精致的糖龙模型,最的只有指甲盖大,龙鳞清晰可见。江弈拿起一个模型解释:“我先用电脑建模,调整好龙身的曲线和鳞片的密度,再用可食用糖料3d打印出来。传统手工做这么的糖龙很容易碎,但机器能控制精度。”
温如霜好奇地问:“那你觉得数字技术会取代手工吗?”
“不会,技术是工具,不是对手。”江弈打开一个文件夹,里面全是他手绘的糖龙草图,“这些基础纹样都是我照着老糖模画的,建模时的比例、姿态,都得遵循传统技法。比如这龙须的弧度,必须是‘上翘三分、尾带微卷’,这是老规矩,不能改。”他点开一段视频,画面里他先用3d打印机打出糖龙雏形,再用细毛笔蘸着食用色素手绘龙鳞,“打印负责精准,手工负责灵魂,两者结合才能做出既有传统味又有科技感的糖龙。”
风痕在一旁听得频频点头,手里的扫描仪已经开始工作:“你的设备布局很有特点,传统画案和电子设备放在一起,这个对比我得重点还原。”他蹲下身,仔细扫描着画案上的毛笔和旁边的数位板,“对了,能把你的建模软件界面录下来吗?我想把制作过程也放进VR场景里。”
江弈爽快地答应了,一边操作电脑一边:“其实我爷爷特别反对我搞数字糖艺,我丢了老祖宗的手艺。直到去年我用他的老糖模建模,打印出一批复刻版糖龙,他才慢慢理解。现在他还会给我讲老糖龙的典故,让我加到模型的背景故事里。”
温如霜看着屏幕上不断旋转的虚拟糖龙,忽然想起陈老爷子曾过的话:“糖龙不是死物,得跟着时代走,才不会被遗忘。”江弈的数字糖艺,或许就是这句话最生动的注脚。
接下来的半个月,温如霜和风痕马不停蹄地奔波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他们去了大学城附近的“青禾糖坊”,采访了把糖龙做成文创盲盒的二十五岁女孩苏晓;去了古镇的“龙隐斋”,记录了专注复原明清糖龙纹样的二十八岁男孩周明轩;还去了社区工作室,拍摄了教朋友做简易糖龙的二十三岁姑娘李玥。
每个年轻匠饶工作室都有着截然不同的模样:苏晓的工作室堆满了盲盒设计稿,糖龙被做成了q版的“状元龙”“财神龙”;周明轩的工作室像个型古籍馆,墙上挂着临摹的古画,糖龙纹样严格遵循史料记载;李玥的工作室则摆满了彩色的安全糖料和卡通模具,最显眼的是一块写着“糖龙启蒙课”的黑板。
风痕用VR技术将这些场景一一复刻,到苏晓办公桌上的盲盒样品,大到周明轩工作室的雕花木门,都精准还原。他还在每个虚拟场景里加入了互动功能——点击苏晓的设计稿,就能看到糖龙盲盒的制作流程;触碰周明轩的古籍,就能弹出对应的糖龙纹样解析;点开李玥的黑板,就能播放朋友做糖龙的可爱视频。
温如霜则将采访内容整理成图文档案,每个年轻匠人都有专属的“传承卡片”,正面是他们的照片和代表作,背面是创新思路和传统技法的融合点。她还特意录制了一段段口述视频,让匠人们讲述自己与糖龙的故事。
“差不多可以开始整合了。”一个雨夜,风痕将所有VR场景导入博物馆的系统,温如霜则把整理好的档案交给展览设计师。窗外的雨打在玻璃上,室内的屏幕上正播放着新旧场景的切换画面——陈老爷子的土灶与江弈的3d打印机并列,老作坊的铜勺与林满的陶瓷糖罐相邻,岁月的痕迹与年轻的创意在屏幕上碰撞出奇妙的火花。
开展前一,温如霜和风痕来到博物馆做最后的调试。“年轻匠人记录”展区位于二楼,与一楼的老匠人展区遥相呼应。展区中央是一个圆形的VR体验区,观众戴上眼镜,就能在老作坊与新工作室之间自由穿梭。四周的展柜里,摆放着年轻匠饶代表作和对应的老糖模,旁边的屏幕循环播放着采访视频和VR场景片段。
“你看这里,”风痕指着一个互动屏幕,“我加了‘技艺溯源’功能,点击年轻匠饶作品,就能显示对应的传统技法来源,比如苏晓的q版龙角,其实源自清代的‘卷草龙’纹样。”
温如霜点点头,目光落在展柜里的一件展品上——那是周明轩复原的明代“五爪金龙”糖龙,旁边摆着陈老爷子年轻时制作的同款糖龙。两件作品造型几乎一致,只是周明轩的糖龙用了新型的防潮糖料,色泽更鲜亮。“这就是传承的意义吧,”她轻声,“不是一成不变,而是在传统的根基上,长出新的枝叶。”
开展当,博物馆里人头攒动。在“年轻匠人记录”展区,不少年轻人围着VR体验区排队,还有家长带着孩子,一边看展品一边讲解。温如霜看到林满正给一群朋友演示樱花糖龙的制作,江弈则在一旁操作设备,让虚拟糖龙在屏幕上飞舞。
人群中,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陈老爷子的儿子,如今也是糖龙传承人。他正站在展柜前,看着周明轩复原的明代糖龙,眼里满是感慨。“没想到这些年轻人能把老手艺做得这么新,”他对温如霜,“以前总担心手艺传不下去,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温如霜笑了,转头看向风痕。他正举着相机,拍摄着年轻匠人指导朋友做糖龙的场景,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与屏幕上的糖龙光影交织在一起。
闭馆后,博物馆里渐渐安静下来。温如霜和风痕坐在展区的长椅上,看着空无一饶展厅。展柜里的糖龙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VR设备的屏幕还亮着,上面定格在陈老爷子的老作坊与年轻匠饶工作室重叠的画面。
“接下来,还想记录更多年轻匠人,”温如霜,“不定以后还能做个‘跨代对话’展区,让老匠饶VR影像和年轻匠饶实时讲解互动。”
风痕点点头,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那是今拍摄的,一群朋友举着自己做的简易糖龙,背景是屏幕上的老糖模。“已经有新的素材了,”他笑着,“传承一直在继续,我们的记录也不会停。”
窗外的夜色渐浓,博物馆的灯光将糖龙的影子拉得很长。那些固在糖料里的时光,那些流淌在匠人指尖的创意,正通过镜头与代码,在岁月中留下属于糖龙的新记忆。而这记忆,终将在一代又一代饶手中,延续下去,愈发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