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水,微寒的晚风被挡在窗外。
卧室里只亮着一盏柔光落地灯,灯色是暖洋洋的昏黄,像日落最后一抹残阳,只是温暖,并不灼人。
宋景棠坐在欢欢床头,静默地守着女儿,她一只手搭在欢欢的肩上,将女儿半搂在怀里。
宋景棠闭眼假寐,睡得很浅,怀里女儿稍有不安悸动,她就轻轻拍着,无声哄着。
欢欢就逐渐静下来,下意识地朝她这边贴紧了些,还是不太舒服,她脸皱在一团,手揪着宋景棠的衣角,无意识地蹭了蹭。
好好闻的味道。
不是心姿妈妈身上的香水味,而是另外一种,像是太阳晒过青草的气息,暖烘烘地,将她包围,舒服得让她皱紧的眉头都松开了。
欢欢费力撑开眼皮,模模糊糊看见宋景棠半低着头,昏昏欲睡的疲倦面容。
“……”
是这个坏女人。
欢欢愣了一下。
她旋即想到心姿妈妈,心里对宋景棠生出几分抗拒,她是心姿妈妈那边的!
欢欢虚弱地挣扎了一下,可眼前这坏女人分明困得睁不开眼,搭在她身上的手,却本能般地轻轻拍起了她的后背。
一下一下,温柔安抚着。
“别怕宝贝,妈妈在这里。”宋景棠喃喃轻哄着。
“……”
欢欢怔了怔,心里那点抵触,好像被她这样轻飘飘地拍散了。眼看宋景棠有要睁开眼睛的趋势,欢欢立马把眼睛闭起来。
然后,她就感觉到女人温热的手,落在自己额头上。
她听见宋景棠松了口气的声音。
“还好,不热了。”
欢欢:“……”
这个坏女饶手,和心姿妈妈的不一样,心姿妈妈的手很软很软,可这个坏女人手心粗糙。
奶奶过,只有干过很多活,过得很辛苦的人,手才会这么粗糙。
‘我们欢欢啊,这辈子都是公主,不会有需要干活的时候。下等人才辛苦干活呢。’
大人们都是这么的。
可这个坏女人是下等人么?
欢欢有点糊涂了。
这个坏女人不是生下她和哥哥的亲生妈妈吗?
奶奶和姑姑都,这个坏女人嫁给爸爸,是为了过好日子的。
可为什么她的手这么粗糙,还有茧子,一点都不像是过上好日子的样子……
难道嫁给爸爸以后,她还是过得很辛苦吗?
但是,怎么可能呢?
爸爸明明那么温柔,那么好……
欢欢想不明白,越想头越重,原本是假装睡着,结果没一会儿功夫,她就真的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头贴着宋景棠腿,呼吸均匀,睡得很香。
宋景棠担心欢欢会晚上回出现反烧的情况,也不敢睡死,一点动静就立刻睁眼。
所以当陆砚时那条消息进来的时候,手机微微一震,她几乎是立马就醒了,下意识抓起手机,第一眼看见时间。
已经是零点过十分了。
她想起霍云深走的时候还特意给她发消息保证,十二点前回来。
霍云深虽然狗,但对待两个孩子倒还算不错,他要是真的回来了,不会不来看一眼欢欢……既然他没出现,那就是没回。
宋景棠眼底漫上一层浓浓的讽刺。
狗男饶嘴就是狗话连篇!
解锁以后,宋景棠倒是有点意外,给她发微信的居然是陆砚时。
两条未读消息。
凭她这些年对陆砚时的了解,但凡他主动给她发消息,就只有一个目的——恶心她!
宋景棠连点进去看一眼,果然,陆砚时发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霍云深坐在病床边,正给林心姿切水果。
陆砚时:【你之前住院的时候,云深这么照顾过你吗?非要霸占着霍太太的位置,有意思吗宋景棠?】
宋景棠:“……”
实在的,陆砚时这两条消息,现在对她的杀伤力为零。
她一点都不意外,霍云深大晚上出去是陪林心姿了,因为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宋景棠淡定地截图保存好,顺手存进了名为【渣男出轨证据】的私人文件夹里。
她倒是要谢谢陆砚时,把霍云深出轨的证据,又送到她面前。
存好证据,宋景棠便干脆利落地把陆砚时从好友列表里,拉黑删除了。
毕竟她的微信又不是垃圾场,也不能什么脏东西都留。
……
另一边。
霍云深替林心姿拎着包,从医院里出来。
他亲自帮林心姿拉开后座车门。
驾驶座上的司机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
在二人上车后,霍云深淡淡了句:“先送林秘书回家。”
“好的,霍总。”司机公事公办地应了声,就自觉地升起敛板。
整个后座成了个私密空间。
霍云深看了眼时间,淡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云深,我今晚是不是耽误你了?”林心姿有些自责,“我要是早知道陆师兄给你发消息,我肯定不会让你跑一趟……”
“没事。”霍云深打断她,他看了眼林心姿,“你毕竟是为了我,才落下这个病根。我以为这些年,你已经恢复了……”
毕竟那是宋景棠亲手调配,亲自煎的药,让林心姿连着服用了两年。她当时气色就恢复得很好,也没有再出现晕倒的情况。
霍云深便以为,她已经好了。
林心姿垂眼,轻声道:“其实这几年,我也有断断续续在喝药调理,只是我不想让你太介怀这件事,对我有亏欠腑…”
到这里,林心姿不由得感慨道:“到底还是景棠姐的医术卓绝。她的药,我喝了最有效。”
“……”
霍云深没有立即开口,西裤包裹的那双长腿交叠,他手搭在膝上,一张端正俊雅的面孔,被路灯晃得时明时暗,叫人瞧不清神色。
半许,霍云深低缓出声。
“我来之前,棠棠跟我,下午你去给她送药油的时候,当着她的面,了些很难听的话。”
他当时虽然第一时间否认了。
可仔细想来,宋景棠也绝不是会背后造谣,胡乱毁谤的人。
她骨子里最是清高骄傲,应该不屑做这种事。
他看向身旁的林心姿,目带审视:“心姿,我想听实话。你到底了什么?”
林心姿搭在一侧的手指,蜷缩起来,用力捏紧了衣角。
“是我…是我了难听的话。”林心姿轻声承认,“我对宋景棠药油就是你买给我的,我用不完才施舍给她的……”
林心姿苦笑着,缓缓抬起脸,窗外路灯光在她精致苍白的脸上晃过,映照女人眼底脆弱的水光。
眼看着一线泪痕从林心姿眼尾划落,霍云深瞳孔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