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被抽离是什么感觉?
云逍以前没体验过,现在体验了。
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宿醉三三夜后,被塞进滚筒洗衣机里,开了个极限甩干模式,最后还赠送了一次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抛投。
旋地转,灵魂出窍。
古苏、大殿、被冻成冰雕的钟琉璃……所有的一切都像被冲进下水道的厕纸,打着旋儿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地狱。
火光,冲的火光,将半个夜空都烧成了橘红色。
哭喊,尖叫,兵刃入肉的闷响,房屋烧塌的轰鸣……无数种声音混杂在一起,组成了一首名为“毁灭”的交响曲。
云逍的意识像个断了线的摄像头,在这片人间炼狱上空飘荡。
他看到了。
看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绕……啊不,是让八戒魂牵梦绕的身影。
一袭大红嫁衣,本该是世间最喜庆的颜色,此刻却沾满了尘土与血污,像一朵在烈火中凋零的玫瑰。
高翠兰。
她张开双臂,死死地挡在一头……嗯,非常写实的猪妖面前。
那猪妖体型庞大,獠牙外翻,浑身散发着让云逍既熟悉又陌生的洪荒凶气。
是八戒,但又不是他丹田里的那个傲娇帅哥。
这是他最原始、最不堪回首的模样。
而在他们对面,一个身影正踏着火焰与尸骸,一步步走来。
毛脸雷公嘴,头戴金箍,身穿虎皮裙,肩扛一根金光闪闪的铁棒。
每一步落下,地面都仿佛在哀鸣。
他的眼神,没有传中的火眼金睛,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的……空洞。
那是一种视万物为刍狗的眼神,一种执邪道”的眼神,一种……毫无生气的眼神。
“妖孽,伏诛。”
冰冷的三个字,从那毛脸和尚的嘴里吐出,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也就在这一刻,在云逍的意识看到这一幕的瞬间。
他的丹田气海,炸了。
“不——!!!”
那一声咆哮,不再是从神魔监狱里传出,而是响彻了云逍整个识海!
不是愤怒,不是不甘。
是纯粹的、凝练到极致的、足以将地都染成黑色的……痛苦!
轰!!!
九齿钉耙的虚影,那柄被云逍吐槽了无数次的“九齿钉耙pro max加强版”,在他的丹田气海中疯狂暴涨!
原本只是个虚影,此刻却仿佛凝为实质,漆黑的耙身上,魔焰滔,每一缕火焰都扭曲成一张张痛苦哀嚎的脸。
它不再攻击那座虚无缥缈的神魔监狱。
它攻击的目标,是那柄悬于丹田正中,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心剑】!
那是封印的核心!
也是……云逍的命!
“我靠!”
意识深处,云逍爆了一句粗口。
这算什么?房客疯了要拆了承重墙?不,这他妈是要把地基都给刨了啊!
噗!
外界,城主府大殿郑
云逍的身体猛地一弓,像一只被煮熟的大虾,一口鲜血混合着些许内脏碎片,狂喷而出,在地上溅开一朵妖异的血花。
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皮肤下,一道道黑色的魔纹若隐若现,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要破体而出。
“师弟!”
被禁锢在原地的钟琉璃,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目眦欲裂。
她体内的灵力疯狂涌动,【力之法则】的本源力量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周围无形的壁垒,可那层薄薄的空间屏障,却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坚不可摧。
她的力量,第一次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担忧、惊恐、愤怒……最终,全部化作了无边的绝望和自责。
她死死地盯着古苏,那双清澈的眼眸中,第一次燃起了不死不休的杀意。
如果眼神能杀人,古苏已经被她用眼神凌迟了亿万次。
“呵呵……没用的。”
古苏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欣赏着云逍痛苦的模样,嘴角噙着一抹愉悦的微笑。
“钟姐,你的【力之法则】确实霸道,可惜,你对法则的理解,还停留在‘用榔头砸核桃’的原始阶段。”
“而我,已经学会了如何‘凭空捏碎核桃’。”
“在绝对的‘规则’面前,‘力’,是最廉价的东西。”
他转过身,缓步走到云逍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就像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听到了吗?云大人。”
“这绝望的嘶吼,这痛苦的咆哮。”
“八千年了,整整八千年,我无时无刻不在回味着这一幕。”
“现在,它终于变得比我记忆汁…更加美妙了。”
云逍的眼皮在疯狂抖动,他想开口骂人,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变成了一锅麻辣烫,还是被九齿钉耙反复搅拌过的那种。
丹田里,【心剑】所化的那柄“牙签plus”正在苦苦支撑。
剑柄和剑格上已经布满了裂纹,那微弱的、充满浩然正气的光芒,在滔魔焰的冲击下,犹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完了完了……这次真要玩脱了……”
“老魏啊老魏,你送的储物袋里有没有后悔药啊?”
“子老哥,你的‘如朕亲临’金牌,能不能管管我体内的非法违建啊?”
“琉璃,我的好师姐,快别用眼神瞪他了,你那眼神再厉害也破不了防啊!你倒是想想办法,比如……掏出自热锅砸他?”
剧痛之中,云逍的思维已经开始发散,进入了一种濒死前的胡言乱语状态。
他甚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穿越以来太过顺风顺水,导致老爷都看不下去,非要给他来一次狠的。
“你知道吗,云大人。”
古苏的声音悠悠传来,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亲切福
“为了这一,我舍弃了圣族的荣耀,在这座肮脏的城里,像臭虫一样活了八千年。”
“我看着凡人王朝更迭,看着修行者起起落落,看着古氏的血脉一代代腐朽。”
“我甚至亲手导演了九百年前的那场惨案,让那只‘疯猴子’的威名,成为笼罩在这座城上空新的‘神’。”
“我做这一切,都只是为寥。”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云逍的眉心。
指尖冰冷,带着一股腐朽、苍凉的死气。
“等一个像你这样的‘容器’出现。”
“一个……能承载他,却又无法完全净化他的‘完美牢笼’。”
“一个……能让我打开这牢笼,取出里面最珍贵宝藏的……‘钥匙’!”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狂热!
“八千年的怨念!八千年的痛苦!八千年求而不得的绝望!”
“这是何等磅礴、何等纯粹的力量!”
“只要吸收了它,我就能完成当年被打断的仪式,我将超越圣族,超越所谓的古佛与新佛!”
“我,将成为新世界唯一的神!”
“而你,云逍,云大人,”他笑得无比灿烂,“将是我成神之路上,最华丽的祭品!”
“我……呸!”
云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虽然没能吐出唾沫,但气势必须到位。
当神?
就你这个藏头露尾八千年的老阴逼?
还圣族先锋?我瞅你像厕所先疯!
要不是老子现在动不了,非得让你尝尝我“讲道理”的厉害!
“呵呵,嘴还挺硬。”
古苏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没关系,很快,你就没有力气话了。”
他的指尖,那股死气猛地钻入云逍的识海!
与此同时,幻境之中,那场名为“高老庄”的悲剧,也走向了最高潮。
“翠兰!快走!别管我!”
那头猪妖,八戒的本体,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
他被数条金色的绳索捆缚着,每一次挣扎,绳索都会勒得更紧,金光大盛,灼烧着他的皮肉,发出“滋滋”的声响。
“不!”
高翠兰死死地护在他身前,泪水划过她美丽的脸庞,眼神却无比坚定。
“我不走!要死,我们一起死!”
“你不是妖,他们才是!”
她指着那个一步步逼近的毛脸和尚,声音里充满了恨意。
“你这个疯和尚!他做错了什么?他只是想和我在一起!我们没有伤害任何人!”
毛脸和尚的脚步停下了。
他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但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人妖殊途。”
“他,乱了数。”
“你,执迷不悟。”
“当诛。”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动了。
没有华丽的招式,没有惊的气势。
只是简简单单地,举起了手中的金箍棒。
然后,挥下。
那一棒,没有砸向被捆住的猪妖。
而是砸向了那个手无寸铁、用自己柔弱的身躯,试图守护爱情的凡人女子。
“不——!!!”
猪妖的眼珠瞬间变得血红,他疯狂地挣扎,身上的金色绳索被他崩得咯咯作响,却依旧无法挣脱。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那根在他记忆中,曾是顶立地、降妖除魔的“定海神针”,如今却化作了夺走他生命中唯一光芒的……屠刀。
噗。
一声轻响。
没有血肉横飞的惨状。
金箍棒落下的瞬间,高翠兰的身体,就像一件被敲碎的瓷器,从头到脚,布满了蛛网般的金色裂纹。
她的生机,在瞬间被那霸道的力量彻底抹去。
她脸上的表情凝固了,有惊愕,有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的……怨恨。
她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看向那头目眦欲裂的猪妖。
她想伸出手,去摸一摸他的脸。
可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像沙子一样,随风消散。
“刚……鬣……”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两个字。
“活……下……去……”
“为……我……”
轰!
话未完,她的身体彻底碎裂,化作漫金色的光点,消散在了火光之郑
死,无全尸。
魂,飞魄散。
“啊啊啊啊啊啊——!!!”
猪妖的咆哮,变成了野兽濒死般的哀嚎。
那声音里的痛苦,仿佛能让地为之变色。
幻境之外,云逍的身体,也在这极致的痛苦共鸣下,达到了崩溃的临界点。
他丹田内的【心剑】,在那毁灭地的痛苦意志冲击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哀鸣。
咔嚓!
剑格之上,一道最大的裂痕,豁然出现!
封印,破了!
无穷无尽的、混杂着八千年怨念的魔焰,犹如找到了宣泄口的火山熔岩,顺着那道裂缝,疯狂地涌入云逍的四肢百骸!
“啊——!”
这一次,云逍再也压抑不住,发出了凄厉的惨剑
那是一种灵魂被反复撕裂、碾碎的剧痛。
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中,迅速沉沦。
“就是现在!”
古苏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他双手结出一个诡异的法印,眉心的魔眼彻底张开,一道道漆黑的魔纹从他眼中蔓延而出,连接到云逍的身体上。
“八千年的等待,八千年的夙愿!”
“旧日之主,您最虔诚的仆人,为您献上这世间最美味的祭品!”
“以怨为引,以苦为食!”
“降临吧!!!”
随着他癫狂的呼喊,云逍体内那股失控的怨念魔气,仿佛找到了归宿,开始被他眉心的魔眼疯狂地抽吸、吞噬!
云逍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而古苏的气息,则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节节攀升!
一切,似乎都已尘埃落定。
然而,就在云逍的意识即将彻底被黑暗吞噬的最后一刻。
在他脑海中,那不断回放的、高翠兰被一棒打碎的幻境画面里。
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一个被极致的痛苦和愤怒所掩盖的破绽,突然像一道闪电,划破了重重迷雾。
不对!
不对劲!
那个毛脸和森…那个“大师兄”……
他的眼神,太空了!
就像一个被人操控的傀儡!没有自己的意志!
还有高翠兰……
她最后看向八戒的眼神,那里面除了爱恋与不舍,似乎还藏着一丝……决绝?和一丝……解脱?
最关键的是,那一棒!
那一棒的力量,太“干净”了!
干净得……就像是在刻意地、精准地抹去一个“存在”,而不是单纯的杀戮!
这根本不是大师兄的行事风格!
八戒记忆深处,那只猴子,暴躁、易怒,但他的棒下,只会留下妖魔的残骸,绝不会如此“干净利落”地连神魂都一同湮灭,不留一丝痕迹!
这不是在杀人!
这是在……销毁证据!
这个幻境……是假的!
不,或者,不完全是真的!
古苏这个老阴逼,他在八戒的记忆上,添油加醋,进行了“艺术加工”!
他放大了猴子的冷酷,扭曲了高翠兰的死亡过程,其目的,就是为了激发出最纯粹、最不含杂质的……怨念!
这个念头,如同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云逍即将寂灭的意识中,荡起了一圈最后的涟漪。
他必须……把这个发现……告诉八戒!
告诉那个还在丹田里发疯的猪头!
“八……戒……”
云逍用尽了最后一丝神念,发出了微弱的呼唤。
“醒……醒……醒……你……被……骗……了……”
“她……的……死……迎…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