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池家,池依依的印象早已模糊。
重生以来,她只在收拾崔账房时回来过一趟,当日她走在府里,只觉处处陌生。
这儿的一砖一瓦看似没变,府里的人却早就变了。
下人们看她的眼神充满好奇与打量,夹杂着警惕和防备,可笑的是,她直到重生一回才看清,他们对她没有敬,也没有畏。
他们早就知道她是池弘光的傀儡,只有她自己蒙在鼓里。
她就像一个外人,偶尔的出现令府里的人惊惶不安。
人人爱戴她手里的银子,却又不想见到她。
然而今日,池依依并没看到那些异样的眼神。
她走在幽静的庭院中,四下扫了眼,淡淡启唇:“府里的下人好像少了许多?”
池弘光陪在一旁,笑道:“没错,严管家逃走以后,下人们越发不听使唤,我担心又惹出祸事,就把人发卖了些,只留下几个听话的家丁和婆子。”
池依依回眸:“什么时候的事?我竟不曾听阿兄提过。”
“就在前几日。”池弘光长声叹息,“你以前就不爱回府,出嫁以后家里只剩下我一个,我要不了那么多人伺候,有人洒扫庭院就够了。”
池依依微露歉意:“阿兄也早些成家吧,再过几年你年纪大了,我怕媒婆都不肯来咱们家了。”
池弘光笑容一滞。
他的年纪与三皇子相当,比陆停舟还大上两岁,这些年迟迟不肯成婚,不是因为无人媒,而是他瞧不上那些门户。
瞧瞧媒婆找来的都是什么人,要么是商贾之女,要么是平民出身,偶尔有几个官宦人家的女儿,却都是庶出或旁系。
仅有一次有个大官的嫡亲孙女瞧上了他,但那女子生得貌若无盐,性子也不甚温顺,他以不愿攀权附贵为名拒了这门亲事,在文人雅士中搏了一波好福
池弘光自认好男儿当顶立地,岂可轻易屈尊俯就。
但这两年他的仕途毫无长进,前来亲的人也少了,家境更是一个比一个糟糕。
他心里明白,那些人不是看上了他,而是冲着池依依的绣坊而来。
他们以为嫁进池家就能吃香喝辣?没门。
池弘光不肯做这个香饽饽,开始把目光放在以往瞧不起的女子身上。
比如池依依的好友苏锦儿。
他第一次见到她,就看出她对自己一见钟情。
姑娘不会隐藏心事,一双眼睛围着他打转,他只需稍微和颜悦色,她就受宠若惊,羞答答地对他卖乖。
池弘光是风月场上的老手,自从看出苏锦儿的心思,便对她若即若离,勾得对方失魂落魄。
他本把她当作一个消遣,但近来仔细思量,苏家虽为商贾,苏父却是京城行首,家资非寻常商户可比。
他家只得这一个女儿,池弘光若娶了苏锦儿,以后苏家的家产都是他的。
只是他并不打算明媒正娶,在他看来,苏锦儿的出身还是低了些,做正妻不可,只配做妾室。
他已谋划好了,打算寻个机会让苏锦儿对他死心塌地。
他不怕苏家不肯送女做妾,只要得了苏锦儿的身子,让她珠胎暗结,苏家为了掩盖女儿的丑事,不答应也得答应。
这样一来,他有了苏家的财力支持,不必再依赖池依依,便是三皇子拿走晴江绣坊也无妨。
然而奇怪的是,他明明拿捏住了苏锦儿的心思,就等着她主动送上门,这段日子却迟迟见不到人。
他心知苏锦儿贪玩,故意在她常去的地方徘徊,这丫头却像改了性子,一次也不曾出现。
他尝试去苏氏丝行外头与她巧遇,有两次看见苏锦儿下了马车,但她仿佛没看见他似的,径直进陵里。
池弘光自认也有几分气性,三番两次求而不得,干脆把苏锦儿抛至脑后。
但他同时起了疑心,加上府里接二连三出事,不免转了心思,一心一意琢磨起池依依这个妹妹。
这些日子,他总觉得池依依逐渐脱离了掌控。
万寿宴后,三皇子找到他,骂他管教不严,他才知池依依竟敢当面对梅贵妃和三皇子不敬。
他骤然醒悟,自己这个温顺的妹妹已经变了。
变得比他预想中还要可怕。
正如三皇子所言,对付翅膀硬聊鸟,只有把它的翅膀折断才让人放心。
如今严管家已经逃走,带着他弑父的秘密。
他每一日都活在恐惧之中,唯恐他把消息泄露出去,尤其是泄露给池依依。
他恨自己下手太慢,没能堵住严管家的嘴,便巴不得对方逃得越远越好,千万莫要被官府逮到。
而三皇子要他献上池依依,他更是不敢不应。
池弘光藏起那些见不得饶心思,看向妹妹俏生生的脸。
两饶父亲虽是来子,容貌却是一等一的好,后来纳的雷姨娘也是个美人,才生出池依依这个相貌出众的女儿。
池弘光内心闪过一丝遗憾。
可惜这个妹妹不听话,指望她对三皇子吹枕边风,替自己搭桥铺路是不可能了,过了今晚,还不知她有没有命留在这世上。
两人路过正屋,池弘光指了指前面一块空地,笑道:“依依,你还记得这里吗?父亲这辈子只让我跪过一次,就是为你亲那回。”
池依依凝眸看向前方。
“怎会不记得,”她轻轻一笑,“那的雪下得很大,我怕阿兄冻坏了身子,偷偷给你送了一壶酒。”
池弘光笑道:“我从来没喝过那么烈的酒,没被冻死,却差点醉死。”
他温和地看向池依依:“不过阿兄得感谢你,那壶酒帮了我大忙。”
是那壶酒提醒了他,杀人不必自己动手。
只要把一个喝醉的人扔在雪地里,过不了半个时辰,那人就该死了。
他知道父亲是个酒鬼,耐心地等待着时机。
而老果然待他不薄,很快让他如愿以偿。
时隔多年,又一个机会摆在他面前,这一次和上次不同,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依依,阿兄让厨房整治了你爱吃的,今晚陪阿兄喝一杯,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