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波从未想象过,会有一,连抬头都这么难。
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仿佛耗尽了他平生所有的力气。
他缓缓的抬头,看着前面左右端坐的两个人,那酝酿在眼中的雾气仿佛瞬间被分割成无数碎片。
“、姨……”
他的声音如破碎的鼓风机一般,断断续续又艰涩难忍。
那是一颗早已七零八落的心再次碎裂的声音。
他喉咙滚动,实在是无法开口。
眼前这位,可是他藏在心里面将近十年的、最深的挚爱啊。
而现在,他要眼睁睁看着她跟另外一个男人订婚!
感觉……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一万倍。
“怎么?”
秦谧芝冷淡的开口。
“叫我一声姨,很难吗?”
“还是,你即将成婚了,就不准备认我这个姨了?”
“纪晓波,你是越来越桀骜不驯了啊。”
不!
闻言,纪晓波心如刀割,脸部肌肉抽搐化作痛苦面具。
但因为在场宾客都看着,他只能强忍着,不敢表现出来。
于是脸上的神色越发的扭曲了。
“姨、我、我……”
“咳!”
赵恒出声打断了纪晓波,温柔的看向秦谧芝。
“谧芝啊,无论怎样,晓波终究是个孩子,你怎么能如此苛责他呢?”
朴实的言语却比大刀剜心还要狠厉百倍,狠狠的戳着纪晓波的身心。
实在憋不住的他泪珠子唰的流落下来。
他真的想大骂赵恒:你个狗东西,玩了秦谧芝,占了便宜,能不能不要再茶言茶语了?
啊?
他痛苦难耐,神魂已然在崩溃的边缘反复横跳了。
好在秦谧芝只是冷哼一声,转而看向了谷梦雨。
咚!
她的目光犹若实质一般打在谷梦雨的身上,使得始终魂游外的谷梦雨踉跄两步,惊骇的抬起了头。
“你……”
“放肆!”
秦谧芝当即厉声打断。
声音不大,气势却是十分强盛。
“你、称呼我什么?”
“我……”
谷梦雨嘴巴动了动,无尽的悲戚如同暴风雨似的,骤然袭来。
在听到赵恒和秦谧芝即将订婚时,她整个人彻底傻了。
像是灵魂忽然失踪了,整个敬酒的过程也如提线木偶,随同赵恒二人机械般提杯酒喝。
现在,她终于回神过来。
看着面前端坐的两个“长辈”,痛心的同时又有点茫然。
赵恒……要订婚了。
这……怎么会呢?
在她的预想之中,赵恒交往女朋友很正常,可无论怎样也不应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心甘情愿的跟另外一个女人订婚啊!
和交往女朋友不同的是,订了婚后,如果外面再有女人,可就有问题了啊!
她不理解,更难受了。
因为这意味着从此以后,她可能彻底失去追回赵恒最后的一丝机会了。
“秦……姨……”
谷梦雨滞涩的开口,想要问二人订婚是不是假的。
可眼见二人衣着光鲜,无形间默契十足,像极了仙配的情侣一般,散发着强大的光芒,询问的话便怎么也不出。
“嗯。”
秦谧芝终于缓缓点头。
也是这时,重新去倒酒的秦思馥终于返了回来。
她手举托盘,挪到纪晓波和谷梦雨二人跟前。
意思很明显,该给“长辈”敬酒了。
“吭……”
纪晓波身躯忽然一震,看着如同装着毒酒一般的酒杯,不住哆嗦着的手臂像是有了自己的思维似的,艰难的抬了过去。
不!
他在心里嘶声吼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拿起了一杯酒。
颤抖之间,原本只有半杯的酒几乎快洒光。
旁边,谷梦雨也差不多。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
仿佛人在死亡之前面对的最后一杯酒,只要拿过酒杯喝下去,便代表着生命的结束。
死寂、惊惧、绝望。
短短二十多秒钟,二人皆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似的,终于端起了酒杯。
而后改为双手持握,面向秦谧芝和赵恒。
关系分远近。
二人先是称呼秦谧芝。
纪晓波的头顶像是悬着一把即将落下来的刀似的,以至于称呼秦谧芝的时候都是迟滞的。
“、姨……”
声音落下,旁边的谷梦雨也强忍着颤抖的身躯,艰难出声。
“、姨。”
“嗯。”
秦谧芝终于点头,而后便默不作声。
接下来,便轮到称呼赵恒了。
不知为何,纪晓波二人仿佛正运转正常的电脑忽然死机一般,停顿下来。
而后空气就变得诡谲静谧起来。
赵恒并不着急,先看向谷梦雨。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仁爱的笑,目光平静。
而谷梦雨的目光则如疯狂跳动的心电图一般,起伏越发剧烈。
她的呼吸仿佛被灵魂深处伸出的一张大手死死按住,躯体僵硬而麻木。
“……”
“姨……”
她颤声开口,最后一个字如同被施展了魔咒似的,只要她吐出来就会自动消音。
终于,她用力的闭上眼,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勇气。
“夫……”
单个字吐出,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如获新生一般。
可就在下一刻,赵恒开口了。
“怎么?外甥媳妇这么不情愿吗?”
“我……”
谷梦雨气息一僵,像是刚刚复活又躺尸下去。
她的脸色青红交加,再一次拿出必死一般的决心,缓缓道:
“……姨……夫……”
“嗯。”
赵恒这才笑着点头,转而看向纪晓波。
无声无息,唯有脸上笑容依旧。
“额……”
纪晓波微微低着头,泪水如同开了闸似的,哗啦啦流落。
秦谧芝将这副仿佛要将纪晓波活剐了模样看在眼中,不由暗暗皱眉。
她声音低沉道:
“怎么?你也是很不情愿吗?称呼一声长辈而已,竟如此费劲?”
“我……”
纪晓波哽咽着,扭曲的面目仿佛转了个圈似的,是真真的痛不欲生。
赵恒见状,略微不满的样子瞟了秦谧芝一眼。
“谧芝,你不要为难晓波。”
“他可能是第一次这般称呼长辈,还有些不习惯。”
“没关系的,以后多称呼几次就好了。”
着,他看向纪晓波,神态越发慈爱温和了。
“不急的晓波。”
他的身躯前倾了几分,投去了鼓励的眼神。
可这一幕落在纪晓波眼中却不啻于恶魔的蛊惑。
用最慈爱、和蔼的声音蛊惑他出这世上最恶毒的字眼。
尤其是那副含着期待的模样,更是在无声的诉:出来!
“……”
纪晓波的四根手指狠狠握着酒杯,发出刺啦啦的响声。
“姨……”
“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