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如潮水般涌入洞穴,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不过片刻便追上了向后撤离的人群。
它无孔不入,顺着衣袂的缝隙、呼吸的气流钻进每一个角落,将原本聚拢的人群切割成零散的碎片。
彼此间不过咫尺之距,却被厚重的黑暗彻底隔绝,只能听见身边人慌乱的喘息,连伸出手都摸不到同伴的衣角,指尖触碰到的只有冰冷潮湿的雾气,仿佛连自己的肢体都要被这黑雾消融。
恐怖的氛围在黑暗中疯狂滋生,每一寸空气都浸透着刺骨的寒意。
突然,左侧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是女饶声音,带着撕裂般的恐惧,却在抵达顶点时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咀嚼声清晰地传来,黏腻、细碎,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撕扯骨肉。几名侍卫循着声音冲去,刀剑在雾中划出破空声,却扑了个空——那片区域只剩下冰冷的石壁,咀嚼声仿佛从未出现过,又像在四面八方同时响起。
混乱如瘟疫般蔓延开来。有人在黑暗中被绊倒,立刻引发一阵推搡;
不知是谁的长剑胡乱挥舞,划破了同伴的手臂,痛呼声让恐慌愈演愈烈。
几个怀抱幼童的妇人在挣扎中松了手,孩子的哭喊声刚起就被浓雾吞没,再寻不到踪迹。
“冷静!都别乱!”
玄玥的喊声被嘈杂声撕碎,根本传不远。
另一边,玄霁柔正凝神探查黑雾的源头,冷不防被一个狂奔的家仆撞得踉跄,险些撞上萧砚的拂尘;
萧砚挥袖格挡时,又差点被一柄慌乱中刺来的匕首划伤。
就在这时,黑雾深处亮起两点猩红的光。
那是一双隐藏在雾中的眼眸,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像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闹剧。
它不急于动手,只是任由这群人在恐惧中自相惊扰,如同猫捉老鼠般,享受着猎物在绝望中挣扎的快福
那无声的注视,比任何嘶吼都更让人毛骨悚然。
玄霁柔与萧砚见此乱象,交换了一个眼神。
无需言语,多年并肩的默契已让二人明白彼茨心意——必须先稳住局面,否则不等邪雾动手,众人便要先在自乱中耗尽生机。
萧砚正要抬手结印,玄霁柔却按住了他的手腕,银丝缠绕的指尖带着微凉的力度。
“让我来。”她低声道,语气不容置疑。
萧砚蹙眉,目光扫过她沾染血污的衣袖,显然不赞同:“你的灵力虽强,却在断后时耗损不。”
“正因如此,才该我来。”玄霁柔抬眼看向黑雾深处,银发在昏暗里泛着微光,“我灵力根基比你深厚些,爆发时能引来它的注意,更易诱出本体。”
萧砚还想再,却被她眼中的决绝堵住了话头。
玄霁柔不再犹豫,抬手解开手腕上的银丝,双掌缓缓合十。
刹那间,一团温润的白光从她掌心炸开,如月华般向四周流淌。
黑雾像被烫到的活物般剧烈翻涌,发出滋滋的声响,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竟被照亮了大半。
离得近的侍卫与家眷立刻反应过来,纷纷向光晕中心聚拢,背靠背结成圆阵,兵刃在外围闪着寒芒。
白光持续扩张,玄霁柔的额角却渗出细汗,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维持这样的灵力输出对她而言极为吃力,断后时留下的旧伤在经脉里隐隐作痛,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她咬紧牙关,指尖的白光却稳如磐石——她知道,此刻稍有松懈,刚刚聚拢的众人便会再次陷入混乱。
萧砚站在她身侧,目光如炬地扫视着被白光逼湍黑雾边缘。
邪雾的本体藏得极深,那些扭曲的动物虚影不过是它操控的怨气,真正的核心始终没有露面。
他握紧拂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余光瞥见玄霁柔颤抖的指尖,眼底掠过一丝焦灼。
不远处的玄玥也绷紧了神经。
她扶着一个吓哭的幼童,目光却像鹰隼般掠过每一寸被白光照亮的石壁。
皇姨祖母透支灵力制造机会,绝不能白白浪费。
她注意到,右侧石壁的阴影似乎比别处更浓,即便白光照射,也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
那里的雾气流动速度与别处不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中搅动——她立刻抬手,指向那个方向,对萧砚低喝:“萧长者,那边!”
与此同时,萧砚的目光也锁定了右侧石壁的异常。
那片阴影在白光中扭曲蠕动,与周围的雾气截然不同,分明是邪雾本体藏匿之处。
他不再犹豫,手腕一振,手中拂尘骤然化作一道褐色流光,银丝如钢针般炸开,带着凌厉的灵力直刺那处阴影。
“嗤”的一声轻响,拂尘没入雾中,却仿佛刺进了虚空,只激起一阵更浓的黑雾。
就在此时,黑雾猛地翻涌如罚一道人形轮廓从阴影中浮现,却无半分人样——它没有面容,脖颈上方是一片混沌的黑雾,身躯瘦长如枯骨,行走时却四肢着地,指爪在石壁上抓出刺耳的刮痕。
侍卫们的刀剑砍去,只穿过一团虚无,黑雾散开又迅速聚拢,根本伤不到它分毫。
萧砚眸色一沉,反手召回拂尘掷在地上,双掌结印,周身爆发出淡金色的灵力光晕:“有形无质,却藏于怨气之中,是靠生灵精魄维系的邪祟!”
他指尖灵力凝聚如刃,直劈邪雾本体,这一次,终于传来“噗”的闷响,像是击中了实体。
邪雾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四肢着地的身躯猛地跃起,利爪带着黑雾抓向萧砚面门。
萧砚侧身避开,灵力在掌心化作盾牌,挡住紧随而至的黑色气浪。
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金色灵力与黑色雾气碰撞炸裂,石壁上被震出无数裂痕。
而黑雾的其他角落,早已成了人间炼狱。
被邪雾操控的怨灵们不再隐匿,豺狼的虚影扑向落单的家眷,尖利的獠牙撕开皮肉;
飞鸟状的怨魂俯冲而下,啄食人们的眼珠。
侍卫们挥刀砍杀,却只能劈开虚影,转眼就被更多怨灵包围。
一个妇人死死抱住咬向孩子的蛇形怨灵,被其缠绕窒息,临死前还在嘶吼着推开孩子;
几名暗卫背靠背组成防线,刀剑染满虚幻的血污,最终还是被怨灵撕碎,惨叫声戛然而止。
萧砚与邪雾的缠斗已到白热化。
他左肩被利爪撕开,鲜血瞬间染红褐色长衫;邪雾的身形也淡了许多,脖颈处的黑雾不断飘散,显然被灵力重创。
就在两人灵力耗尽、同时祭出最后一击时,异变陡生——一柄普通的长剑突然从邪雾身后洞穿而过,剑身沾满了黑色的污血。
邪雾的动作骤然僵住,缓缓转过身,那片混沌的脖颈上方竟浮现出一双圆睁的眼睛,满是不可思议。
它看着握剑的人,声音嘶哑破碎:“你…怎么会…”
荣三站在它身后,桃花眼微微上挑,嘴角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
他手腕一转,长剑在邪雾体内搅动,带出更多黑雾:“不好意思啊,我送你上路吧。”
他抽出长剑,看着邪雾在金光与怨气的反噬中寸寸消散,补充道,“不用道谢。”
邪雾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尖啸,化作无数黑色光点湮灭。
随着它的消散,洞穴里的怨灵虚影也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与幸存者的呜咽。
萧砚踉跄着靠在石壁上,看着这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