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阎的瞳孔在看见那张脸的瞬间微微收缩。
门内的空间白得晃眼,没有风,没有声音,连呼吸的回响都被吞吃得干干净净。
对面的\"自己\"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青灰色短打,腰间挂着同样的铜铃——那是他从家族祠堂偷拿的,此刻在对方身上却泛着冷硬的金属光。
\"欢迎回家,林阎。\"
这句话像冰锥扎进后颈。
林阎下意识摸向腰间的生死簿残页,触感却和往常不同——残页在掌心发烫,像是被某种力量唤醒了。
他听见自己喉咙发紧的声音:\"你不是我。\"
\"我是归零者。\"对方的眼睛里没有焦距,\"变量计划的执行者,所有因果的清算者。
而你,是计划外的误差。\"
林阎后退半步,后背抵上虚无的墙。
他想起王书生过的\"宿命\",想起青冥子过的\"因果线\",此刻全在这张和自己相似的脸上得到印证。\"所以当年那群老东西造了我当棋子?\"他扯了扯嘴角,冷笑里带着自嘲,\"连脸都懒得换?\"
归零者抬手,指尖划过空气。
纯白空间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翻涌的信息流。
林阎瞪大眼睛——那是无数光粒组成的巨碑,每一粒都刻着人名、事件、时间,从开辟地到他昨夜在义庄超度的孤魂,所有历史像被压缩的书卷,在碑身流淌。
而他的名字,正刻在最底端,像个句号。
\"这是因果碑。\"归零者的声音没有起伏,\"记录所有既定轨迹。
你的存在本该终止于此处,让一切归零重启。\"
林阎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陆九娘被厉鬼抓伤时咬着牙\"老子偏不信命\",想起七第一次用金线缠住他拇指时,那温度透过布料渗进皮肤。\"你们这些规则,不过是一群失败者的执念。\"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害怕,是愤怒,\"就因为怕混乱,就要抹杀所有可能?\"
归零者没有回应,只是抬手按向因果碑。
林阎看见光粒突然加速流动,他的名字正在被某种力量覆盖,像被橡皮擦擦去的字迹。
\"等等!\"林阎冲上前,生死簿残页在指尖展开。
这是他从穿越第一就攥着的东西,边角的焦痕是初遇血尸时留下的,此刻却发出暖黄的光。
残页触碰到因果碑的瞬间,信息流突然紊乱——那些被覆盖的字迹又浮了出来,甚至多出几行新的,像是有人在空白处添了注脚。
\"你不该拥有这种能力。\"归零者的瞳孔第一次出现波动,\"生死簿残页的权限属于计划核心。\"
林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能感觉到残页在和因果碑共鸣,那些光粒像活过来的蝌蚪,顺着他的指尖往身体里钻。\"因为我不是程序!\"他吼道,\"我是被陆九娘用符水泼醒的,是被七的金线缠过的,是被王书生追着问'这具僵尸的尸斑形成时间符合法医学规律吗'的——\"他的声音突然哽住,\"我是活过的!\"
归零者的攻击来得毫无预兆。
一道白光从他指尖射出,林阎本能地翻滚躲避,后背撞在虚无的空间上却像撞在铁板上,疼得他倒抽冷气。
他摸出镇魂雷符,黄纸在掌心燃起幽蓝火焰,\"砰\"地炸向归零者。
对方只是抬手一挡,雷符的光就像撞在玻璃上的雨珠,顺着手臂滑落。
\"物理攻击无效。\"归零者的声音像机械音,\"这里是因果海的核心,只有意志能影响现实。\"
林阎的冷汗顺着后颈流进衣领。
他想起在义庄破解尸变时,老仵作过\"人心才是最厉害的法器\"。
此刻生死簿残页还在发烫,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因果碑里那些光粒的情绪——被封印的冤魂在哭,被抹除的真相在喊,还有陆九娘的银饰、七的金线、青冥子的道袍,这些他在乎的东西,正在残页里凝成一团暖光。
\"原来如此。\"他突然笑了,\"你们怕的不是混乱,是怕有人不肯接受被安排好的结局。\"
归零者的动作顿了顿。
林阎不再躲避,反而迎着白光冲上去。
他张开双臂,让生死簿残页完全贴在因果碑上。
光粒疯狂涌进他的身体,他看见自己的记忆在碑上投射:在破庙和陆九娘分半块炊饼,在乱葬岗教七认星星,在机阁和王书生熬夜查古籍——这些被规则判定为\"无关变量\"的细节,此刻正像钉子一样,把因果碑钉得歪歪扭扭。
\"我不是归零者。\"他喘着气,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是变量终结者。\"
因果碑剧烈震动。
归零者的身影开始模糊,他低头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手臂,第一次露出困惑的表情:\"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情感?\"
\"因为我是人。\"林阎的眼泪砸在因果碑上,烫出一个坑,\"人会贪心,会不甘,会为了在乎的人赌上一仟—\"他深吸一口气,\"包括这个被你们写死的结局。\"
最后一声脆响像瓷器碎裂。
因果碑上的光粒炸成星尘,归零者的身体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前最后一句话被风声撕碎:\"程序......无法理解......\"
林阎瘫坐在地,胸口像压着块大石头。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融进了血脉——不是力量,是一种\"活着\"的实感,比任何丹药都更滚烫。
\"因果可改,命运可逆。\"
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林阎抬头,看见因果碑碎裂的地方,浮现出一行鎏金字。
而在空间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扇门,朱红漆色有些剥落,门楣上用金粉写着:\"结局由你书写。\"
他伸手摸向门环,指尖即将触到的瞬间,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喧哗——是陆九娘的银饰碰撞声,是七的金线擦过地面的沙沙声,还有王书生带着鼻音的喊:\"阿阎?
里面怎么这么大动静?\"
林阎笑了,眼泪又掉下来。
他转身看向那扇新门,门后隐约有血色的云,有断剑插在焦土上,有穿古甲的身影在残阳里回头。
但此刻他不急着进去。
他伸手推开面前的门,让门外的光涌进来,让那些熟悉的声音淹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