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如巨蟒般在袁府廊柱间游走,火光将暮色染成血色。
袁千行跌跌撞撞地在人群中穿行,嘴里喊着“爹爹”,眼睛却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这场火起得太巧,绝非意外。
“三少爷!别乱跑!”家丁试图拉住他。
袁千行甩开那饶手,顺势在地上滚了一圈,灰头土脸的模样更添几分痴傻:“我要找爹爹!爹爹在哪?”
“老爷在书房!二少爷已经带人去救了!”
袁千行心头一紧。
二哥去救父亲?
他拔腿就往书房方向跑,身后家丁的呼喊声渐渐被火焰吞噬。
转过一道回廊,他猛地刹住脚步——三个黑衣人正从侧面包抄书房,手中钢刀寒光凛凛。
没有时间思考,袁千行从袖中滑出三枚铜钱,手腕一抖,铜钱破空而出。
最前面的黑衣人闷哼一声,膝盖中招,跪倒在地。
另外两人警觉回头,袁千行已经换上一副惊恐万状的表情,指着他们身后尖叫:“大老虎!大老虎!”
黑衣人一愣,本能地回头。
就这瞬息之间,袁千行如离弦之箭冲上前,一记手刀精准砍在左侧黑衣人颈动脉上,同时右脚横扫,将另一人撂倒。
倒地的黑衣人刚要呼喊,袁千行已经一脚踩在他喉结上,轻微的“咔”声后,那人眼珠凸出,再无声息。
第一个被铜钱击中的黑衣人挣扎着要起身,袁千行拾起地上的钢刀,毫不犹豫地刺入其心口。
鲜血喷溅在他稚气未脱的脸上,温热腥甜。
“七年不杀人,手都生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冷静得可怕。
擦净脸上血迹,袁千行又变回那个惊慌失措的傻少爷,哭喊着冲向书房。
门大开着,里面传来打斗声。
他闪身入内,只见袁老爷胸前一片血红,靠在书架上喘息。
袁千岭手持长剑,正与两名刺客缠斗,身上已有多处挂彩。
“爹爹!二哥!”袁千行尖叫着扑向父亲,在旁人看来是吓坏聊孩子寻求庇护,实则是要查看父亲伤势。
袁老爷脸色惨白,嘴唇因失血而泛青,却仍强撑着推开他:“千协走…”
一名刺客突然抽身向袁老爷刺来。
袁千邪恰好”绊了一跤,整个人撞向那刺客。
刺客被撞得一个趔趄,剑锋偏转,只在袁老爷肩上划晾浅口子。
袁千岭趁机一剑刺穿另一名刺客的喉咙,转身又解决掉被袁千行撞歪的那个。
“废物!连个老头子都杀不了!”袁千岭咒骂着,不知是在骂刺客还是骂自己。
袁千行蜷缩在父亲脚边发抖,眼睛却将二哥的表情尽收眼底——那分明是计划失败的恼怒,而非劫后余生的庆幸。
“千岭…”袁老爷虚弱地唤道,“扶我起来…”
袁千岭不情不愿地伸手,却在接触到父亲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袁千行看得真切,在二哥手指微动的刹那,他猛地扑上去抱住袁千岭的腿:“二哥好厉害!打跑坏人了!”
这一扑让袁千岭手中暗藏的银针掉落在地。
袁老爷浑浊的眼睛骤然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二儿子。
“蠢货!”袁千岭一脚踢开袁千行,再不顾伪装,“老东西,算你命大!”
罢转身冲出书房,很快消失在浓烟郑
袁千行顾不得追击,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父亲:“爹爹,坚持住!”
袁老爷颤抖的手抓住他的衣襟:“你…一直都知道?”
袁千行没有回答,只是撕下衣袖为父亲简单包扎伤口:“我先带您出去。”
“来不及了…”袁老爷咳嗽着,嘴角溢出血沫,“听我…你大哥去杭州…是奉了皇命…查办青龙帮与江南官员勾结案…”
袁千行心头一震。
难怪大哥常年在外,原来是为朝廷办事。
“你二哥…被梅家坞的人蛊惑…想独占袁家与青龙帮的走私线路…”袁老爷每一个字都像用尽全身力气,“而你…你母亲是…前朝密探头领…她让你装傻…是为了…”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
袁千行急切地问:“为了什么?”
“保护…名单…”袁老爷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钥匙,“绣楼…地板下…有你母亲留下的…”
话未完,袁老爷的手突然垂下,眼睛失去了神采。
袁千行探了探鼻息,还有微弱的呼吸,只是昏迷了。
他迅速将钥匙藏好,背起父亲冲出书房。
火势已经蔓延到前院,救火的人乱作一团。
袁千行故意摔了几跤,弄得满身是泥,哭喊着:“救命啊!救救爹爹!”
几个家丁闻声赶来,七手八脚接过袁老爷。
“三少爷!您没事吧?”老花匠张伯挤过人群,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袁千校
袁千行借着身体的掩护,将钥匙塞入张伯手中,低声道:“绣楼地板。”
然后放声大哭:“张伯!有坏人打爹爹!”
张伯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微不可察地点点头,随即又变回那个佝偻的老仆:“三少爷别怕,老奴带您去安全的地方。”
安顿好父亲后,袁千行借口找“眉姐姐”溜了出来。
城西仓库那边不知情况如何,柳轻眉是否得手?
他必须尽快与她汇合。
借着夜色的掩护,袁千行轻松避开巡逻的家丁,从狗洞钻出府外。
刚起身,一把冰冷的匕首就抵在了他后心。
“袁三少爷,这么晚了要去哪儿啊?”一个阴冷的声音问道。
袁千行立刻举起双手,声音发抖:“我…我找眉姐姐…她不见了…”
“装得真像。”那人冷笑,“可惜我们舵主已经查清楚了,袁家的傻少爷一点都不傻。”
袁千行心中一沉。
身份暴露了?
什么时候?
怎么暴露的?
“转过来!慢点!”匕首稍稍移开。
袁千行缓缓转身,看到一个满脸刀疤的汉子,正是青龙帮的刑堂执事“鬼见愁”崔三。
更糟的是,崔三身后还有四个手持兵刃的帮众。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袁千行继续装傻,眼睛却观察着四周环境,寻找脱身之路。
“带你去见舵主。”崔三狞笑,“顺便等那只‘飞燕’自投罗网。”
柳轻眉有危险!
袁千行心头一紧。
青龙帮显然已经设下埋伏,就等柳轻眉去取名单。
“我不认识什么飞燕…”袁千行后退一步,脚后跟碰到一块石头。
“少废话!”崔三不耐烦地伸手来抓他。
就在这一瞬,袁千行动了。
他脚尖一挑,那块石头飞向崔三面门,同时身体下蹲,一个扫堂腿放倒左侧两人。
右手从靴筒抽出匕首,精准刺入另一名帮众的大腿。
崔三躲开石头,怒吼着挥刀砍来。
袁千行侧身闪避,却还是被划破了左臂。
他闷哼一声,不退反进,撞入崔三怀中,匕首抵住对方心口。
“别动。”袁千行声音冰冷,“让你的手下退开。”
崔三僵住了,他能感觉到匕首已经刺破皮肤:“你…你到底是谁?”
“袁家三少爷。”袁千行手上加力,“现在,告诉我柳轻眉在哪。”
“她…她中了埋伏…”崔三额头渗出冷汗,“在…在码头仓库…”
袁千行心头一紧。
码头仓库是青龙帮的地盘,柳轻眉孤身一人…
“有多少人?”
“二十多个…啊!”崔三突然惨姜—他身后的帮众不顾老大死活,挥刀砍来。
袁千行不得不推开崔三躲避,手臂又被划了一道。
五对一,情况不妙。
袁千行背靠墙壁,匕首横在胸前。
就在双方即将再次交锋时,一道黑影从而降,剑光如银河倾泻,瞬间刺穿两名帮众的咽喉。
“三少爷的鸭子画得不错,可惜少画了两只。”柳轻眉的声音带着笑意,手中长剑却毫不留情地刺向崔三。
袁千行精神一振,与她背靠背站立:“你没事?”
“本来有事,多亏你引开了部分追兵。”柳轻眉着,一剑挑飞崔三的刀,“走!”
两人默契地同时掷出烟雾弹,趁着混乱消失在巷弄郑
穿过几条暗巷,确认没有追兵后,他们在一处废弃茶棚停下。
“你受伤了。”柳轻眉皱眉看着袁千行流血的手臂。
“伤。”袁千行喘着气,“你找到什么了?”
柳轻眉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青龙帮与江南六府官员的贿赂记录,还迎你二哥的亲笔签名。”
袁千行翻开账册,在最后一页果然看到袁千岭的签名,日期是三前。
这意味着二哥不仅与青龙帮有勾结,而且近期还在秘密接触。
“我父亲,大哥是奉皇命查办此案。”袁千行沉声道,“二哥显然想抢在大哥回来前销毁证据。”
柳轻眉撕下衣角为他包扎伤口:“我在仓库还发现了一样东西。”
她从靴筒中取出一块青铜令牌,上面刻着“内行厂”三个字。
袁千行倒吸一口冷气。
内行厂是直属于皇帝的秘密监察机构,权力极大。
这块令牌出现在青龙帮的仓库,意味着…
“朝廷有人想保青龙帮。”柳轻眉出他的想法,“或者,保青龙帮背后的那些人。”
袁千行突然想起父亲昏迷前的话:“我母亲是前朝密探头领…她让我装傻是为了保护名单…”
一切渐渐明朗起来——那份名单不仅涉及青龙帮与地方官员的勾结,很可能还牵扯到朝中重臣。
而母亲留下这份名单,或许就是为了制衡某些势力。
“我们必须尽快拿到我母亲留下的东西。”袁千行站起身,“青龙帮和我二哥都不会善罢甘休。”
柳轻眉按住他:“你的伤…”
“没时间了。”袁千行摇头,“我让张伯去取了,现在回府正好。”
两人借着夜色潜回袁府。
火势已被控制,但府内依然混乱不堪。
袁千行带着柳轻眉避开巡逻家丁,来到后花园的假山后。
张伯早已等在那里,手中捧着一个铁海
“三少爷。”张伯行礼,眼中再无平日的浑浊,“夫人留下的东西都在这里。”
袁千行接过铁盒,轻声道:“张伯,你一直都知道?”
“老奴是夫人旧部。”张伯苦笑,“奉命保护少爷,除非您主动暴露,否则不得相认。”
七年。
这个看似普通的老花匠,竟在袁府隐姓埋名七年,只为守护一个秘密。
袁千行喉头发紧:“谢谢。”
张伯摇摇头:“夫人对老奴有救命之恩。”
他看了眼柳轻眉,“这位姑娘可信?”
“目前可信。”袁千行打开铁盒,里面是一叠发黄的纸页,最上面那张写着“启七年密档”。
柳轻眉倒吸一口气:“这是…前朝东厂的秘密档案?”
袁千行快速浏览内容,脸色越来越凝重。
这些文件记录帘时东厂如何扶植青龙帮前身作为江湖眼线,以及多位现任朝廷大员当年与东厂的秘密往来。
“难怪…”柳轻眉喃喃道,“这份名单足以让半个江南官场人头落地。”
袁千行合上铁盒:“现在我们有筹码了。”
他转向张伯,“我父亲怎么样了?”
“大夫暂时保住性命,但…情况不妙。”张伯低声道,“二少爷派人守住了老爷的院子,不许任何人靠近。”
袁千行冷笑:“他是怕父亲醒来揭穿他的真面目。”
沉思片刻,他做出决定,“张伯,你立刻去找我大哥。用你的渠道,越快越好。”
“老奴这就动身。”张伯犹豫了一下,“三少爷,您…不继续装傻了?”
袁千行看了眼血迹斑斑的衣袖,苦笑道:“已经装不下去了。”
他转向柳轻眉,“接下来会很危险,你可以…”
“少废话。”柳轻眉打断他,“名单是我保命的筹码,我不会走的。”
月光下,两人相视一笑,一种无需言明的默契在心底生根。
袁千行突然发现,七年来第一次,他不必独自面对这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