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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七书院 > N次元 > 恶娇 > 第153章 惊霜(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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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人问我年纪作甚?”谢消庆面不改色,“在下今年十七,怎么啦?”

李清文不屑与辩,童却看不过眼:“你莫要装傻充楞!方才你忽地冒出来,搡开我,往我家大人身上撞,做了甚么你心知肚明!枉你也是读书人,竟使这下作又招笑的手段!”

谢消庆蹲下身,用溪水净了手,待童嚷够了,才缓缓抬起头,毫不畏惧迎上李清文的目光:“糊点泥巴就叫下作了?你好歹是李大饶长随,怎就这点见识?竟没见过买凶杀人、驱蛇夺命的么?”

童跟李清文的时间短,只见过他文气儒雅那一面:“这等奸邪与我家大人有何相干?莫要绕开话,你无故冒犯我家大人,非得赔礼——”

话未完,一匹马疾驰而来,来的是个户部吏,翻身下马后:“李大人,粮调来了!”

李清文眸光骤明,忙让童取来湿帕,擦净衣衫后翻身上马,唤齐人手,回城拉粮。

谢消庆看出他是真高兴,但粮是拨给难民的,与他有甚么干系?

思及昭昭先前的话,谢消庆打马追上李清文的尾巴,一路跟到太仓外。

初夏日落,空气被暮光染成金黄。

李清文与户部验过骑缝章,便让官兵开仓,一袋袋粮运上牛车,乌泱泱往城外运。

来交涉的老官儿很舍不得,拍了拍李清文的肩:“如今世道不好,灾战乱不断,田地荒芜,米价飞涨——这些粮来之不易,你赈济难民时要谨慎,防着手下漏粮倒卖。”

仓墙后有一裾衣角,李清文收回目光,微笑拱手:“请大人放心。”

两人同是江党,老官儿对上司的女婿没太防备,絮絮嘱咐几句,便让李清文拉粮走。

谢消庆躲在仓墙后,见那老官儿连个监赈都没派,暗叹一句糊涂!都吴党误国,但自居清流的江党难道就个个开眼了么?

他隐隐预感李清文要弄鬼,果然,老官儿前脚才走,后脚就有个穿蓝曳撒的太监到,撂几句话便离去。

来了!

昭昭猜得不错,这乇真与太监有勾当!

谢消庆目不转睛盯着李清文,偏巧一阵风裹着谷壳吹来,他被迷了眼,视线明晰后,李清文已经没影了。

谢消庆遑急四顾,目光在杂乱人流中捉住一抹绿,正是那身讨嫌的绿官袍!

他快步追去,生怕错过李清文与太监的苟且,可追着绿影跑了一段,道愈窄、人愈少,周围渐渐荒凉,他竟被绕进了穷巷!

眼前无路,一面高墙杵着,谢消庆巴巴地望了会,挫败地蹲下身。

昭昭得没错,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大活人都能跟丢了!

正丧气着,一道影子漫到脚边,谢消庆头皮骤紧,下意识地想躲。

可他哪躲得开重重挥来的棍子?候他已久了!

猝不及防挨了一棍,谢消庆头疼欲裂,视线骤黑,四肢卸力,浑身骨头都塌了!持棍那人居高临下,见谢消庆支身想逃,紧忙补上几棍,力道极重,棍棍都把谢消庆往死里打。

谢消庆脑壳开花,人之将死,总要骂几句的,他想咒李清文被千刀万剐,可张开嘴,只有血沫子往外涌——他没骂出半个字,反倒被满嘴腥甜呛了一下,最后一点力气也散了,窝窝囊囊地死不瞑目。

——

痛。

痛啊。

谢消庆没想到,生前被敲开花的脑壳,下阴间当鬼了也会痛,他神识难聚,眼也睁不开。

这不奇怪,书上新鬼和婴儿一样懵懂。

书上还,新鬼进阴间得乘船过忘川,谢消庆凝神一听,耳边有水流潺潺声,果然在忘川河上!

既如此,必有黑白无常引渡,谢消庆虽疼得睁不开眼,但辨得出划桨鬼的方位,含糊地问了句:“是鬼差大人么?”

划桨声顿了顿,一个苍老的声音答:“是。”

这语调十分奇怪,太平太缓,字也不着腔,却不像故意装出来的。

谢消庆心想这果然是鬼,少与凡人交际,连话都不会了:“鬼差大人,我生前挨了贼人棍子,脑壳怕是裂开了,疼得很,劳烦您划快些,速速送我去投胎,免得再受这前世皮肉之苦。”

鬼差哼一声:“你再上赶着也没用,转世投胎得等机遇,像你这种为非作歹的,起码得等几十年!”

“我在世行得端坐得直,何曾为非作歹过?”

“你助纣为虐。”

“荒唐!你怕不是认错鬼了?”谢消庆喊冤,“我为奸人所害,你却污我不白!”

鬼差问:“那你为何与那妓女谋害李家二郎?”

谢消庆疑心自己听错了话:“我们谋害他?当真是理不存了!我叔伯赏识他,收他入门下养了十年,免他流离失所缺衣少食,却得了个过河拆桥的下场,我不该为他报仇吗?!”

鬼差不语,谢消庆继续:“你非阳间人,为何和凡人一样满嘴俗世尘陋?那姑娘出身青楼,是她自己选的吗?她娘拿积蓄供姓李的上京赶考,姓李的功成后却雇杀手屠了她全家!如此深仇大恨,不该报吗?”

鬼差终于开口:“那婆娘挟恩图报,非要做李二正房,可榜眼郎哪能娶个婊子?又哪能有一段上不得台面的经历?做大事的人,不该有过去。”

谢消庆咬牙切齿:“那他杀我叔伯又是为何?”

鬼差冷笑道:“那婊子还有几分痴心可怜,你叔伯却死得半点不冤。你道他是如何对李二的?李二进京时与你一般大,年纪轻模样好,偏巧遇上你叔伯那畜生……”

忘恩负义被得如此轻飘飘,谢消庆眼皮一跳,他屈了屈指,忽地发现自己屈在大桶里……阴间运鬼用桶装吗?

头顶大盖被搡开,借着微弱月光,谢消庆看清眼前人,这哪是甚么鬼差?分明是个脏兮兮的五十老汉,森森:“到地方了,你该下船啦。”

谢消庆还活着,李清文派来的人没直接杀了他,而是把他越城外北河,装桶沉河,不露痕迹要他命!

“你……”谢消庆被捆在桶里,如何也挣不动,他破口大骂:“你和姓李的不得好死!”

河心风浪汹涌,老汉没下锚,船止不住地晃。

他把桶挪到船沿,一字一句:“不得好死的是你和那妓女。我家郎君那样好的人,今后会安安稳稳长命百岁,建不世之功,流芳百代。”完踹一脚桶身,桶装着人滚下去,谢消庆的骂声被河水淹没。

——咕咕。

树深月冷,耳边有杜鹃夜鸣。

修逸轻扯缰绳,放缓马蹄,望着林间惊飞的鸟儿看了会,淡淡收回目光。

河边风大,何必举着的火把摇曳晃动,嘀咕道:“爷,这儿又不是咱家封地,干嘛要出城夜巡?”

修逸垂眸瞧着地上惨白的月光,若有所思,淬玉般的面容有些清寂。

何必往后一摆手,示意随行近侍离远,压低:“真在意上了?”顿了顿,又恍然大悟道:“难怪咱们总不在府里待着,原来是眼不见心不烦呐!”

修逸淡淡道:“不是。”

两人一同长大,与其是主仆,更像是兄弟。

何必晓得他性子冷,嘴也毒,甚么都藏在心里,得有个人帮他:“你是不是怕昭昭儿和那穷书生搅合上?”

明明已经搅合上了。

修逸还是:“不是。”

“分明就是!”何必把马往他那边靠,“自江尚书寿宴后,你就再没和她过半句话,就连在郡主那儿也避着她,耗子躲猫似的。”

“若你不在意吧,面上瞧着的确如此。可每回我将府中下饶行径呈给你,你都先翻她那页。”

郡主府用人极为心,出入往来皆有记录。

修逸清楚,以谢消庆的心性和家底,绝不能投江尚书所好投得那样准,定是有人帮忙谋划。

他也清楚昭昭最近去了哪,她和谢消庆在祥云客栈会了三次面,次次都是厢房,孤男寡女,待一两个时辰。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河边夜风凉凉,何必被吹得很惬意,在马背上伸了个懒腰。

“你身份尊贵,而她不过是个侍女,做正妻不够格,纳妾还是轻松的。爷,您何苦与个穷书生争风吃醋?您生来就是山巅上的人,想要什么,抬手去拿、去抢就是了。”

只要他情愿,他可以折断她身上每一寸骨头,将她把玩成任何形状。

修逸神情淡漠:“世上轻贱过她的人太多,不该再有我一个。”

抬手,马鞭北指,月光银瀑倾泻,山川一片霜白。

今夜风轻云淡,隐约可见远处几座烽火望台,闪烁着将燃未燃的狼烟——前线连胜捷报频传,百姓们都以为大胜指日可待,实则不然,只有江尚书修逸一干涉及机密的人,才知战局有多难。

“大战在即,我早晚要去北边。”修逸云淡风轻,“生死不定的人,哪敢妄想情意。倒不如来去无牵挂,省去许多烦恼罢。”

没燃起的火就该扑灭,而不是苟延残喘。

何必空了一瞬,原来如此。

正要劝几句及时行乐的话,却见水波粼粼的河面浮着一件物什,像是寻常百姓存酒的木桶。

桶边有一道白,白得诡异,白得古怪。

修逸也瞧见了,定睛一看,是人手,他沉下脸色:“派人捞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