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一行人出了深山,各自散去。
李慕白临走前拍了拍沈怀卿的肩,叮嘱道:“明日辰时,继续随我进山认药,可别迟了。”
沈怀卿点头应下:“是,师父。”
待李慕白走远,十七与温瑾川并肩而行,临别时,十七回头看了一眼。
沈怀卿不紧不慢地跟在顾辞身后,特别像只被遗弃的大狗。
顾辞走得很快,却始终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到了房门口,他才转过身,沈怀卿猝不及防,差点撞上他。
“不是辰时就进了深山吗?还不去歇息。”顾辞冷声道。
沈怀卿摸了摸鼻子,苦着脸:“我没房间。”
“又想胡话?”
“是真的。这几日都借住在瑾川房里,总不能一直占着他的地方... ...”
顾辞皱眉:“这儿空屋子多的是。”
“都没收拾过,这大半夜的,也不好去讨要铺盖... ...”
月色下,沈怀卿无处可去的模样显得格外可怜。顾辞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侧身让开一条缝。
“进来吧。”
沈怀卿眼睛一亮,生怕他反悔似的,飞快钻了进去。
屋内烛火生起,顾辞背对着他整理床铺,声音闷闷的:“就一晚。”
沈怀卿嘴角微扬,没回应。
一晚...
那怎么校
顾辞整理完床铺,转身去柜前又抱出一张被子,铺在地上。
沈怀卿不解:“你做什么?”
顾辞头也不抬:“就一张床,你睡了我睡哪?”
“不能一起睡?”
顾辞瞥他一眼,语气嫌弃:“我不想和你挤一张床。”
沈怀卿张了张嘴,想反驳,又怕惹恼他,最后只能闷闷地哦了一声,不满的走到床边。
“你睡床。”
话落,顾辞却跟没听到一般背对着他躺下,声音冷淡:“熄灯。”
沈怀卿只好作罢,抬手一挥,劲风扫过烛台,屋内陷入黑暗。
他盯着顾辞的背影,眸子眯了茫
‘不急,慢慢来。’
第二日刚亮,趁着床上那位还未醒,悄悄掩上门,径直去了温瑾川的房间。
屋内空无一人。
他又转向十七的住处,抬手敲门。
“进来。”
推门而入,只见十七正半蹲在地上,专注地给温瑾川系腰带。
他闻声抬头,问道:“有事?”
顾辞开门见山:“温公子,能否给主...给沈怀备间房?”
十七和温瑾川对视一眼,几乎同时猜到定是沈怀卿赖在顾辞房里不走了。
温瑾川轻咳一声:“当然可以。只是...”他面露难色,“空房虽多,但床榻被褥都需去城内置办,颇为麻烦。这几日不如就让他在你那儿暂住?”
顾辞皱眉:“置办这些有何麻烦?我去便是。”
十七急忙扯了扯温瑾川的衣袖。
“你不校”温瑾川正色道,“今日你得去药圃除草,你也知道,我们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要干,那边人手不够,我想你不会推辞吧?”
“除草?昨日怎么没听?”
“今早师父刚交代的。”温瑾川面不改色,“十七也要去,你们正好一道。”
十七连连点头:“是...”
顾辞盯着两人看了半晌,终是没再什么,转身离去。
门一关,十七便低头一笑:“沈阁主脸皮真厚...”
温瑾川勾唇:“不厚点,怎么把人追到手呢?”
——
顾辞推门回到房间时,沈怀卿刚洗漱完,正用布巾擦着发梢。
见他进来,眼睛顿时弯成月牙,迅速凑上去:“方才没见到你,我很难过。”
顾辞白了他一眼,一大早就不正经。
“主人笑了,若真时时刻刻都见着,您岂不是要厌烦死我?”
“不会。”沈怀卿看着他,回答的很是干脆:“不如试试,看看我们时时刻刻在一起,到底是谁先厌烦。”
顾辞不话了。
沈怀卿得意道:“顾辞哥还是叫我名字吧,那两个字...我不喜欢。”
“不敢,若主人日后与我清算,我该怎么办?”
两人幼稚般斗着嘴,沈怀卿笑意收敛。
“你非要这样和我话?”
顾辞转身去拿药篓:“主人若是不满,大可以罚我。”
闻声,沈怀卿嘴角重新挂上笑意,他抬手按住药篓:“我怎么敢罚顾辞哥哥呢?你罚我还差不多。昨夜睡得可好?我没吵到你吧?”
顾辞冷着脸不理他,径直去收拾床铺。
“今晚我打地铺吧。”沈怀卿又凑过来,语气诚恳,“总不能一直委屈你。”
顾辞动作一顿,突然转身严肃道:“我等会要去除草。你自己下山置办些被褥...”
听到这话,沈怀卿一拍额头,满脸懊恼,“哎呀!顾辞哥是忘了吗?我拜了李医仙为师,待会还要去认草药呢!”
他边边往门口退,最后干脆一个闪身溜了出去:“你忙,我先走了!”
房门砰地关上,顾辞站在原地,气得牙痒。
门外,沈怀卿靠在墙边偷笑。他摸了摸下巴,心道:想让我走?没门!
接连三日,顾辞未亮就被十七拉去药圃。除草、松土、分株,待到日头西斜才得歇息。
回屋时总见沈怀卿已打好地铺,正盘腿坐在蒲团上捣药。
“师父他今日教了草药混合的辨法。”那人听见推门声就仰起脸,指尖还沾着青绿药汁,“顾辞哥要不要学?”
顾辞甩下沾泥的外袍,声音始终发冷:“不必。”
烛火晃动,照见地铺上多出的软枕。
是前日晒过的。
顾辞别过脸,却听见身后传来窸窣响动。
沈怀卿正把药碾往墙角推,宽袖扫过地面。他望着面前的人,眉头皱了又皱。
不行...
他得想办法...
在这么下去,他真的就滚出这间屋子了。
深夜,几声闷哼刺破寂静。
顾辞猛然睁眼,确认声音来自地铺上的沈怀卿后,立即掀被下榻。
借着月光,只见沈怀卿蜷缩成一团,额发被冷汗浸透,面色潮红得异常。
“沈怀卿?”
顾辞伸手触他额头,顿时被烫得指尖一颤。
地上的人突然抓住他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沈怀卿双眼半阖,齿关打颤:“冷...”
顾辞立刻弯腰将他抱起。
沈怀卿滚烫的呼吸喷在他颈侧,床榻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两层棉被严严实实裹住颤抖的身躯。
顾辞刚要去取冷水帕子,腰身却被猛然箍住。沈怀卿滚烫的胸膛贴上来,将他重重压进床褥。
“你... ...”顾辞突然察觉此人竟是在装病!
沈怀卿低笑一声,伸手解开他的衣带。
“顾辞哥,我冷。”
闻言,顾辞抬膝要踹,反被扣住双腿。
沈怀卿掐着他下巴吻上去,将鸣咽尽数吞没。
“沈怀卿!”骂声陡然变调。
“我在。”
许是上方之人力气太大,被压的顾辞终是败下阵来。
衣衫褪尽,烛火摇曳间,沈怀卿突然僵住。
身下饶胸膛上交错着数十道疤痕,最长的从锁骨斜贯至腰腹,在夜色下都能轻易可见。
“怎么会... ...”沈怀卿呼吸骤然停滞。嗓音支离破碎,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伤痕,“这些...都是我... ...”
顾辞闭眼。
“好看吗?这都是你赏赐给我的。”
闻言,泪水砸下。
“我居然......我居然还想着......”
沈怀卿悔恨好似聚集到了一起,整个人不受控的抖动。
“对不起...对不起...”
“都过去了...顾辞哥...都过去了...我不会再那样了...我会对你好...”
沈怀卿的眼泪滚烫,砸在顾辞胸口的疤痕上。他颤抖着去碰那些凸起的痕迹,指尖刚触到就被狠狠拍开。
“下去。”
沈怀卿咽了口唾沫,一把扣住他手腕:“顾辞哥,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原以为沈怀卿看了自己满身的疤痕后,会放过他。没想到,却引的沈怀卿更加凶狠。
于是便放弃挣扎。
随他折腾。
一夜难眠。
... ...
... ...
... ...
烈日悬挂。
十七照例来寻顾辞同去药圃。刚至门前,却见沈怀卿推门而出,反手迅速带上了房门。
“萧公子早,顾辞今日不便去药圃。”
沈怀卿理了理微乱的衣襟,嘴角噙着满意的笑。
十七见他面色红润,目光扫过他颈间红痕,又瞥向紧闭的房门,顿时了然。他轻咳一声:“那...我独自去便是。”
屋内隐约传来重物砸门的闷响。
沈怀卿笑意更深,转身推门而入:“可是要喝水?”
床上人传出怒骂:“滚!”
沈怀卿反手锁门,慢悠悠 到床边。顾辞正裹着被子面朝里侧,露出半截泛红的后颈。
“药田的活我替顾辞哥告假了。”他指尖划过床柱,在榻边坐下,“萧公子很是体贴,还要送些活血化疼的膏药来。”
被褥猛地掀起,顾辞抄起枕头砸来。
沈怀卿偏头躲过,顺势扣住他手腕,将人压回锦被间。
“为何这么生气,昨夜...顾辞哥不是叫得很欢么?”
“闭嘴!“顾辞屈膝就顶,却被早有防备的沈怀卿压住腿根。他气得耳根通红:“再胡言乱语,就给我滚远点!\"
见人是真生气了,沈怀卿立即松手,老老实实跪坐在床沿:“我错了。”
顾辞别过脸不理,他又凑近些轻声道:“饿不饿?”
“滚。”
沈怀卿利落起身,“顾辞哥好生歇息,我去做早饭。”
木门开合声过后,院里传来打水声。
顾辞试着撑起身子,腰间酸软顿时让他倒抽凉气。
昨夜荒唐画面猝不及防涌来,他抓起沈怀卿的枕头狠狠砸向窗户。
昨夜他居然...
和沈怀卿睡了?
... ...
灶房飘来米香,沈怀卿端着托盘推门而入。青瓷碗里白粥冒着热气,旁边配了份碟腌萝卜。
顾辞睁眼,依旧不想搭理他。
“你现在身子很虚,必须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顾辞冷笑:“好让你晚上继续折腾?”
洗怀卿眉梢一挑,眼底漾起笑意:“既然顾辞哥想,我自然不能拂了你的意。”
“你...“顾辞抓起瓷枕又要砸,却被沈怀卿眼疾手快地按住手腕。
“再闹粥要凉了,起来。”
顾辞没动。
沈怀卿不急,慢悠悠道:“这是想让我抱你起来?”
话刚出口,顾辞愤愤的咬牙,随后掀被半坐起来。
沈怀卿舀起一勺白粥,吹凉递到他唇边,“张嘴。”
顾辞别过脸,沈怀卿不恼,将勺子转了个方向:“那先吃口腌萝卜开胃?”
这般温和的语气简直少樱
顾辞回头,盯着粥碗突然冷笑:“在我刚进千面阁时,主人若能像现在这般...我们也不至于...”
沈怀卿的手在半空中僵住,眼底的笑意骤然冷却。
“别这么叫我,也别提之前。”
顾辞嗤笑:“为何不能提?”
沈怀卿攥紧拳头,盯着顾辞,眸色晦暗不明,半晌才咬牙道强行笑道:“当我没,你想怎么提就怎么提。”
屋内一时沉寂,只听得见窗外鸟雀啁啾。
顾辞垂眸,许久才淡淡道:“粥要凉了。”
沈怀卿抬眼看他,见他神色松动,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
他重新端起碗,舀了一勺递过去,低声道:“先吃饭。”
顾辞没再躲,沉默地接过勺子,自己慢慢吃了起来。
沈怀卿看着他,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至少,没再赶他走。
沈怀卿盯着顾辞身上的疤痕,喉结滚动了几下,:“师父那里有许多上衬膏药,一定也有去疤的......我去拿些给你。”
顾辞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神色淡淡:“不用。”
“为什么?”
“这些疤能让我时刻记住,”顾辞抬眸,眼底一片冷意,“千面阁那三年,你是怎么对我的。”
沈怀卿手指一颤,眼眶骤然红了:“你就......不能忘了吗?”
顾辞轻笑,“我倒是想,但忘不掉。”
沈怀卿再也待不下去,他猛的站起身,转身走向门口,却在握住门把时停住。
“......对不起。”
顾辞没应声,只是低头继续喝粥。
沈怀卿深吸一口气,“我去师父那了,你...吃完再睡会...”
完推门而出。
屋内重新归于寂静,顾辞盯着碗底最后一点粥,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他放下勺子,眼神渐渐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