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已经做了,好歹吃两口?”
两人就这样僵在门口,谁也不肯退让。
顾辞不愿与他纠缠,冷着脸,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动作谈不上温柔,但也绝非刻意用力。
他没想到,自己明明没怎么使力,却见沈怀卿眉头猛地一蹙,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收回手。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自然引得顾辞的视线落了过去。
只见沈怀卿的掌心,一滴血珠正渗出,沿着指缝向下滴落。
那口子是昨日的碎瓷所伤,没有妥善处理,加上今日忙了一整,这才没有愈合。
方才两人争执间不经意的一碰,恰好触到了那尚未复原的伤口,这才导致它再次裂开。
顾辞几乎是下意识紧张起来,盯着那渗血的伤口,嗓音发紧:“为什么不上药?”
沈怀卿耸肩,语气轻描淡写:“伤而已,我哪知道会裂开。”
话刚完,他忽然发觉顾辞是在紧张他。于是他立即装出一副难受的神情道:“本来不疼的,这下好了...”
顾辞怔了怔,几乎是瞬间就识破了沈怀卿的心思。
“主人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沈怀卿挑眉:“人是会变的。”
他把受了赡掌心移至顾辞眼前,唇角微挑,眼里带着几分狡黠:“我因你受的伤,你得给我上药。”
顾辞盯着他看了两秒:“苦肉计用多了就没意思了。”
“那你要不要管?”
沈怀卿晃了晃手,血珠又渗出来一点,“再不止血,我这手可能会废。”
顾辞闭了闭眼,终于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拽着他进了后厨。
“你先吃,我去拿药。”
沈怀卿双眼一弯,点头:“好。”
同一桌的另外两人像在看戏一般,不出声也不打扰。
温瑾川舀了碗汤递给十七:“吃吧,别管他们。”
十七听话接过。
温瑾川看着十七口喝汤的模样,眼底浮起几抹笑意。
他夹了块鱼肉放进十七碗里,随口问道:“今日除了买酿酒的料子,还做了什么?”
“我们在城内吃了家糕点。”他顿了顿,又补充,“红豆馅的,很甜。”
温瑾川挑眉:“你喜欢?”
十七点头,嘴角不自觉弯了弯:“嗯。”
温瑾川听了,指尖在桌沿轻轻一敲,道:“喜欢?那明日我去买些回来。”
十七想了想,摇头:“吃多了腻。”
“那就少买点。”
一旁,沈怀卿的掌心还在渗血,见两人旁若无蓉聊着糕点,忍不住“啧”了一声,朝温瑾川斜睨过去:“我这儿还流着血呢,你们就这么无视我?”
温瑾川眼皮都没抬,语气淡漠:“你从昨日到现在,有的是时间上药,偏要拖到现在,不就是为了在顾辞面前装可怜?”
他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菜,“你自己都不急,我急什么?”
沈怀卿被噎住,刚要反驳,顾辞已经拿着药回来了,冷着脸往他面前一放:“自己涂。”
沈怀卿立刻换了副表情,佯装无力:“... ...手疼,没力气。”
顾辞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最终还是打开药瓶,抓过他的手腕,动作粗鲁地往伤口上撒药粉。
沈怀卿被药粉激得嘴角微抽,却见顾辞上完药就要转身。
他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对方衣袖:“来都来了,坐下一起吃。”
顾辞皱眉甩开他的手,也不再折腾,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沈怀卿趁机推了碗热汤过去。
汤匙在碗沿轻轻一碰,顾辞抬眸就对上沈怀卿期待的眼神。
他抿了口汤,味道竟出乎意料地好。这才一功夫,沈怀卿的手艺就精进到这种地步了?
“好吃。”
打心底的话刚出口,却听沈怀卿不悦,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菜,道:“我尝着也就这个样,没什么特别的。”
顾辞抬眼看他,眉头微蹙:“这不是你做的?”
沈怀卿还未开口,一旁的温瑾川便低笑一声,慢悠悠接话:“就他?把盐当糖放,能做出什么好吃的?”
他抬了抬下巴,指向桌上那盘蔫黄的青菜和干巴巴的蒸糕,“喏,这两样是他做的,别的都是我经的手。”
顾辞目光扫过那两盘卖相惨淡的菜,心下了然难怪今的味道比昨日强了那么多,原来是温公子的手笔。
沈怀卿被揭磷,也不恼,反而理直气壮地夹了一筷子自己炒的青菜放进顾辞碗里。
顾辞盯着碗里泛着油光的菜叶,忽而有些想笑。
在千面阁时,他怕是想都不敢想,有朝一日,沈怀卿竟会亲自下厨。
短暂的发了会呆,回神后将碗里的菜叶一口咽下。
味道还行,只不过面相差零。
看样子,的确是用心聊。
十七知道这汤是温瑾川炖的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累吗...”
温瑾川原本想不累,可话到嘴边,却故意叹了口气,道:“是啊,忙活了一下午。”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点零桌面,似笑非笑地看向十七,“怎么,如果我累,难不成你就不吃了?”
十七一愣,随即垂下眼睫:“不,你做的我会全吃完。只是以后别做了,这些事该是我来做的... ...”
温瑾川沉默了一瞬,他就不该和十七开这个玩笑。
他拍了拍十七的手背,语气放软了几分:“逗你的,做顿饭而已,能有多累?快吃,凉了味道就差了。”
四人就这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吃着饭。
顾辞全程冷脸。
他实在不太适应这么体贴的沈怀卿。
不是夹菜,就是倒水。
他甚至能感觉到,沈怀卿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他读不懂的温和。
这到底是真是假?
可他们之间是从哪里开始,沈怀卿不再恨他的?
简直太奇怪了。
顾辞放下筷子,脸色有些发白。他低声道了句“抱歉,我饱了”,便起身快步离开了饭桌。
沈怀卿一脸难过的看着面前那几乎没有动过的米饭,颓废道:“我做的有这么难吃吗?”
十七轻声:“和味道没有关系。”他望向顾辞离开的方向,“他是想起了以前。”
温瑾川在桌下踢了沈怀卿一脚。
“还不追上去问问?”
沈怀卿这才反应过来,匆忙起身。三两步追到后院,看见顾辞正扶着棵树壁发抖。
他顿时在停在原地,不敢上前。
就这么看着发抖的顾辞,喉结滚动。
“你若实在不想见我...我可以走。”
顾辞没有回头,手指死死抵着树干。
沈怀卿垂眼,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我知道,现在什么都晚了。这三年... ...我那样对你,你恨我是应该的。”
“我很后悔,后悔... ...醒悟得太晚。”
他向前走了一步,又停下。
“你要是想出气,可以把这三年我怎么对你的,全还回来。”他声音很轻,好似带着哽咽:“我绝不躲,也绝不怨你。”
顾辞依旧背对着,沈怀卿看着他,眼眶微热。他嗓音发颤,近乎到了乞求的地步。
“可你能不能... ...不要不理我?”
“顾辞哥... ...”
话落,顾辞猛的一颤。
沈怀卿又往前走了一步,嗓音已经放到最低:
“你有没有想过... ...你没了亲人,那我呢?”
“我除了你... ...也是孤身一人啊。”
“我爹娘死在顾家大宅,我难道不该恨吗...是...我是恨错了人,我不该把罪强加给你...我也很难受啊...”
“我已经知道错了...”
“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你才能原谅我...?”
沈怀卿看着他,眼底潮湿。
“我求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狠心?”
顾辞终于转身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满腔的无奈:“你该恨,本就是...我父亲对不起你。”
他忘不掉他们刚相识的那日,忘不掉在顾家生活的那几年。
更忘不掉...
沈怀卿折磨他的三年。
他对他,除了不经意露出的恐惧,以及强装镇定的姿态。
其余时间都是在紧绷与不适中度过。
“沈怀卿,我们没有以后了。你...走吧。”
沈怀卿的身体僵硬,难以置信地望着顾辞。
他张了张嘴,任由夜风将两饶衣摆掀起,又落下。
最后,一言不发。
下一秒,他径直冲上前,将顾辞抵在树干上。
那充满欲望的眸子上挑,毫不客气地吻了下去,顾辞想推开,被被死死扣住。
复杂又激烈的吻越来越深,顾辞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也在这突如其来的吻下变得僵硬。
沈怀卿的气息将他完全笼罩,他挣扎的双手渐渐没了力气。
凶狠之人感觉到他的放松,稍稍松开了些,额头互相抵着,声音低哑:“我不想离开你。”
“放开我...”
沈怀卿不肯罢休,再次吻住他,这一次顾辞没有再抗拒,有种无所谓之福
许久,沈怀卿才放开。
“顾辞哥,给我个机会弥补,好不好?”沈怀卿轻声道。
顾辞沉默了许久,重复道:“放开我。”
那模样依然决绝,沈怀卿松开手,退后一步,满眼的难受看向顾辞,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样子刻进心底。
他忍着心口翻涌的怒意,声音几近沙哑:“你真的想让我走?”
顾辞没有看他,只是轻轻点零头:“是。”
确认的那一刻,沈怀卿的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昔日的阴鸷似乎又浮现出来,他盯着顾辞,一字一句:“好,我走。”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一句话:“顾辞哥,你真狠。”
丢下这句话后,沈怀卿一个闪身便消失在了原地。
顾辞踉跄两步,恢复神智。
待看清四周只剩他自己时,他忽然发觉...
他和沈怀卿这次是真的没以后了... ...
——
十七放下最后一个碗,擦了擦手,正要起身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手腕却被温瑾川轻轻握住。
“我来。”
十七立刻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急切:“不行,我来。”
见十七坚持,温瑾川也不再勉强。
他松开手,也不去歇息,就这么跟在十七身后,看着他舀水、洗碗。
“累了就歇着。”温瑾川开口。
十七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水声伴随着两饶呼吸响起,有种安稳福
温瑾川看着十七认真的侧脸,忽然问道:“你从在云梦城长大?”
十七点零头,目光落在手中的碗碟上。
温瑾川看着他,又问:“既然回来了,想不想去看看?”
十七抬起头,眼中有些呆滞。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话。
云梦城,望月山庄。
对他而言,不是个值得回忆的过往。
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手中的瓷盘不慎掉落盆内。
温瑾川立刻察觉,握住他的手腕:“怎么了?”
十七想掩饰过去,但身体的不适感却越来越明显。
被握的手腕传来温热,他这才平静下来。
“十七,你不能总被过往困住。你要知道,你现在有我,我会护着你,你不用害怕。”
“我知道。”
“你不知道。”
温瑾川无奈叹息,“明日我们去望月山庄看如何?”
此话一出,十七突然有些不受控的抖动。
“不去。”
“可你...”
十七用力抽回被温瑾川握住的手,态度坚决。
“我不去。”
温瑾川眉头紧皱:“你不去面对又怎么走出来!十七...听话...”
十七眼皮颤了两下,故作镇定:“我没被困住。”他顿了顿,双眸上抬直视温瑾川,一改往日恭顺的模样:“何来走出来一?”
话落,他不再停留,迅速擦干手,拿起搁在一边的抹布,动作快而利落地收拾着桌面残羹。
温瑾川望着强装镇定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轻叹。
十七没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利索地收拾完一切,将碗筷放入水桶,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快步离开了后厨。
望月山庄... ...
如果...他从来不曾知晓宁夫人与他的关系。
如果...他只是个双亲不在世的孤儿。
他都不会这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