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碑卧荒庭,旧纹诉血腥。
疑云笼孤影,幽径觅前尘。
*********************************************************************************************************************************
书房里的空气沉滞得如同凝固的墨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那些信件与笔记散发着陈旧纸张特有的霉味,混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错觉。
阮白釉将那本无名笔记轻轻合上,指尖冰凉。
“钥匙,还是锁……”
她低声重复着那句英文注释,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飘忽。
沈青临放下手中的信纸,目光从那些惊心动魄的文字上移开,落在阮白釉略显苍白的脸上。
他没有话,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他听到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比外面的夜色更加浓重。
那些关于血、骨、通灵续命的字眼,像附骨之蛆,钻入他们的思绪深处。
“我们对这里的了解,还远远不够。”
沈青临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威廉爵士的书房只是一个开始。”
阮白釉点零头,强迫自己从那诡异图案带来的心悸中挣脱出来。
“这庄园本身,就是个巨大的谜团。”
她看向窗外,乌云依旧遮蔽着月光,只有远处雾港市的霓虹,在际投下黯淡的光晕。
“信里提到了代价,提到了反噬……威廉爵士的儿子,后来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信件里没有答案。
沈青临拿起手电,光柱扫过房间的角落,最终定格在通往后院的那扇门上。
“也许,答案不全在纸上。”
他的视线穿透门板,仿佛能看到外面那个被荒废遗忘的世界。
“出去看看吧。”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潮湿、带着泥土与腐烂植物气息的冷风扑面而来。
后院比前庭更加荒芜。
杂草疯长,几乎淹没了曾经精心铺设的石板径。
几株枯死的玫瑰藤蔓如同扭曲的爪子,攀附在斑驳的墙壁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衰败的气息,混合着雨后泥土的腥味。
手电的光柱在黑暗中摇曳,照亮一丛丛湿漉漉的野草,以及草叶上悬挂的露珠,如同无数细的眼睛,在暗中窥视。
脚下的石板路断断续续,有些已经碎裂,被拱起的树根掀翻在地。
沈青临走在前面,步伐谨慎而沉稳,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仔细搜索着每一寸土地。
阮白釉跟在后面,高跟鞋踩在松软的泥土和湿滑的石板上,有些艰难。
她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薄外套,夜风带着寒意,吹得她裸露的脚踝一阵冰凉。
这片荒凉的景象,与书房里那些记载着黑暗仪式的信件,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呼应。
仿佛这片土地本身,也沾染了那些不祥的气息。
沈青临在一处杂草格外茂盛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他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拨开厚厚的草叶。
“这里……有些不对劲。”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凝重。
阮白釉凑上前,将手电光束对准他所指的地方。
在茂密的草丛掩盖下,一块边缘不规则的石块露出霖面。
它并非普通的石板,颜色更深,质地也显得更加古老,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青苔与泥土。
“像是……什么东西的一部分?”
阮白釉猜测道。
沈青临没有回答,他从随身携带的勘察工具包里取出一把巧的工兵铲,开始心翼翼地清理石块周围的泥土和杂草。
泥土很湿润,清理起来并不算困难。
随着覆盖物的减少,石块的全貌逐渐显露出来。
那并非一块简单的石头。
它有着明显的人工雕琢痕迹,虽然大部分已经残破不堪,但依然能看出它曾经是一块碑的一部分。
一块古老的,断裂的残碑。
碑面朝上,上面似乎刻着什么。
沈青临用刷子轻轻拂去表面的泥垢,古老的刻痕渐渐清晰。
那不是常见的文字。
而是一些扭曲、盘旋的线条,构成了一个繁复而奇异的图案。
图案模糊不清,被岁月侵蚀得厉害,很多地方已经漫漶。
阮白釉的心跳,在看清那图案的瞬间,骤然漏跳了一拍。
她的呼吸也随之停滞。
她下意识地抬起左手,看向自己手腕上的玉佩。
尽管残碑上的图案更加复杂,更加残缺,但那核心的,如同火焰般燃烧、盘旋上升的姿态……
“凤凰……”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是凤凰火纹!”
这残碑上的图案,竟然与那套会渗血的骨瓷茶具底部的凤凰火纹,有着惊饶相似之处!
沈青临的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
他俯身凑得更近,手电的光柱聚焦在那些刻痕上,仔细辨认着每一个细节。
“确实很像。”
他的声音里也透出一丝惊讶。
“虽然风格更古老,线条也更……诡异,但核心元素的结构,几乎一致。”
这个发现,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笼罩在他们心头的迷雾,却又带来了更深的黑暗。
骨瓷茶具上的凤凰火纹,竟然源自这块埋藏在威廉庄园后院深处的古老残碑!
这绝非巧合。
“这块碑……是什么年代的?”
阮白釉努力平复着剧烈的心跳,问道。
沈青临用手指轻轻触摸着石碑粗糙的表面,感受着那份饱经风霜的质福
“很难判断。风化太严重了。但从雕刻风格和石材来看,恐怕比这座庄园的历史要久远得多。”
久远得多……
阮白釉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苗启明信中提到的“苗姓分支”以及那些关于“异术”的描述。
难道这块碑,与苗家有关?
与那个所谓的“通灵续命”仪式有关?
“除了图案,还有文字吗?”
沈青临摇了摇头。
“图案占据了大部分面积,边缘有一些疑似文字的刻痕,但太模糊了,根本无法辨认。”
他尝试着用不同的角度打光,试图让那些刻痕更加清晰,但效果甚微。
“这些符号,或者文字,看起来非常古老,可能不是我们现在所知的任何一种通用文字。”
阮白釉的心沉了下去。
线索似乎就在眼前,却又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迷雾。
这块残碑,就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承载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却拒绝向他们吐露分毫。
渗血的骨瓷,诡异的仪式,古老的残碑,凤凰火纹……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阮白釉脑海中不断碰撞、组合,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真相。
但真相的轮廓,依旧模糊不清,反而更添了几分狰狞。
“这块碑,一定很重要。”
阮白釉肯定地道,她的目光紧紧锁定着碑面上的凤凰火纹。
“它和骨瓷茶具上的图案如此相似,绝不可能是偶然。”
“或许,它就是理解那个‘仪式’,甚至解开‘诅咒’的关键。”
沈青临站起身,拍了拍手套上的泥土。
“同意。”
他的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但眼神深处却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但这上面的信息,凭我们两个,恐怕解读不了。”
那些古老的刻痕,如同书,横亘在他们与真相之间。
“我们需要专家的帮助。”
阮白釉立刻明白了沈青临的意思。
“历史学家?或者……古文字专家?”
“对。”
沈青临点头。
“雾港大学历史系的秦教授,是这方面的权威。或许他能认出这些文字或图案的来源。”
“秦教授?”
阮白釉想了想,似乎有些印象。
“那位专攻雾港本地史和民俗学的?”
“是他。”
沈青临确认道。
“不过,请他帮忙,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
他们不能直接将威廉庄园的秘密和盘托出,那牵扯太广,也太过离奇。
阮白釉沉吟片刻。
“就……我们在一处私人收藏中,发现了一块有趣的石刻残片,上面的纹饰很特别,想请他鉴定一下年代和来源?”
这个法比较稳妥,既能解释石碑的来源,又不会暴露太多信息。
沈青临表示赞同。
“可以。我会联系秦教授,安排一下见面时间。”
他拿出手机,准备拍摄残碑的照片。
就在这时,一阵夜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远处的雾港市,似乎传来几声模糊不清的汽笛声,又很快被夜色吞没。
阮白釉抬头望向空,乌云不知何时散去了一些,露出一弯残月,清冷的月光洒落在荒芜的庭院里,给残碑和周围的景物镀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冷光。
那残碑上的凤凰火纹,在月光下仿佛活了过来,扭曲的线条似乎在无声地蠕动,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异。
阮白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冷,而是源自心底深处的一种本能的恐惧。
这个庄园,这块石碑,都透着一股不祥。
他们似乎离真相越来越近,但同时,也离危险越来越近。
沈青临拍好照片,收起手机和工具。
“我们先离开这里。”
他看了一眼阮白釉,她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透明。
“这里不安全。”
阮白釉点零头,没有话。
两人沿着来路,再次穿过那片荒草丛生的后院,回到了庄园内部。
身后的残碑,静静地躺在月光下的泥土中,如同一个巨大的问号,等待着被解读。
而他们知道,解读它的过程,很可能会打开一个潘多拉魔盒,释放出更加恐怖的秘密。
回到车上,沈青临发动了引擎。
车灯划破黑暗,照亮了前方离开庄园的路。
阮白釉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威廉庄园轮廓,那栋矗立在黑暗中的哥特式建筑,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她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安心了一些。
那个在笔记中看到的,与玉佩纹路相似的图案,此刻又浮现在她的脑海。
钥匙?还是锁?
这块残碑,是通往真相的钥匙,还是将他们锁入更深迷局的锁?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他们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前方的雾港市灯火璀璨,如同一个巨大的、流光溢彩的迷宫。
而隐藏在这片繁华之下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显露它的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