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好饭店”成了延州肉联厂的固定招待所,高加林立了一个规矩,招待费用的账期是一个月,不能拖欠。包括上下游的供应商和经销商,账期也是如此。这个规矩告别了三角债的风险,让延州厂的发展比较稳健。
孙金炣的儿媳妇是关书海的女儿,两家的私人关系因为公事闹的很不愉快。婆子嘴碎唠叨,儿子管不住母亲,儿媳妇受过教育,强忍着不和婆婆发生正面冲突。
到了吃晚饭时间,儿媳妇去娘家串门,只剩孙家人坐在一起,孙金炣对儿子谈到神树厂的事,“如果高加林能解决毛纺厂的问题,你就有可能去神树厂当个副厂长,在那里委屈三年,再把你调过来。”
孙北晨没有野心,父母却不甘心,尽着所有资源推着他往上走。
“神树人又穷又刁,听那边黑社会还多,我怕我适应不了。”
“给你权力你再管不好,那就没治了。你现在怎么管你们科室的人,以后就怎么管神树的人。”
孙金炣的老婆道:“高加林调到毛纺厂了?”
“你耳朵长到胯骨上了,我啥时候他调到毛纺厂了?”
“那他解决毛纺厂什么问题?”
“高加林一个月内要把毛纺厂欠咱厂的钱要回来,我和老胡答应他,办成了这事,就让他把神树肉联厂收编到咱厂门下,这样北晨就可以走马上任。”
孙北晨对于神树县不感冒,“爸,毛纺厂揭不开锅半年了,他高加林有多大本事?他就是把刀架到美田她脖子上估计也要不回一百块钱。这简直是方夜谭。”
“高加林已经来了四年了,在工作的事情上从来没有开过玩笑,想救神树厂,必须过了这一关。”
“爸,我给你打赌,这钱他要不过来!”
“要是能要到呢,你怎么办?”
“你怎么办就怎么办?”
爷俩为了这件事打了赌,孙金炣如果输了,他的工资存折交给儿子,他们老两口只花老婆的工资。孙金炣要是赢了,明年必须抱上孙子。
关美田有高血压,以前怀过一个孩子,已经六个月了,血压升到一百八,医生这样非常危险,最后只得放弃孩子。
现在血压一直控制,但是关美田有了心理阴影,对生孩子的事一直闭口不提。公婆几次暗示,该要一个孩子了,可是她装作听不见。
关美田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听见父亲在房间里发脾气,敲门进去,看到屋里坐了大舅和一个陌生人。
那个陌生人穿着洗的发白的军绿上衣,“关厂长,我们村的羊毛钱欠了三年了,以前每次就像挤牙膏,隔个三两个月还能见点儿,现在厂子停了,村里人就差?个篮要饭了,你就可怜可怜农村人吧。幸福以前跟我,你们有多少羊毛我们收多少,我们村的人跟着你们的指示,庄稼都不怎么种了,全去喂羊了。这下好了,跳进毛纺厂的大坑了。”
幸福是关美田的大舅,他跟着求情,“哥,赶明让财务上给他挤一挤,弄个三千两千的先让他们买点化肥种子。”
关书海身体后仰靠在沙发上,“全福老弟,你白在厂里跟了我一了,要是财务有钱,我不给你我是赖孙,晚上你赖在我家里不走,你要搞清楚,不是我欠你的钱,是厂里欠你的钱。幸福,你和全福老弟先回去。”
关书海从怀里掏出二十块钱,“幸福,你领全福去吃个饭,这边的钱不是一半能解决的。”
叫全福的老乡突然跪在关书海跟前,“关厂长,我们是真活不下去了,我这次要是不把钱带回去,我就活不成了。”
关美田又从钱包里掏出三十几块,塞给全福,“全福叔,你不要再逼我爸了,你要是把他逼死了,你的钱才没人认账。”
“大舅,你们先走吧,无绝人之路,让我爸静静,或许还能想出办法。”
幸福对着全福呵斥道:“全福,没了体统,一个男的,哭的像一个婆姨,让城里人笑话。你要是这样,下次我可真不敢带你来了,看你弄的啥事?”
全福止住哭声,幸福一把拉起了他,两人走出了关书海的家门。
关美田给爸爸倒了热水,拿来降压药,伺候爸爸吃下。
“爸,我妈啥时候从姨妈家回来?”
“她爱住多久就住多久,不回来更好,每晚上不是厂里的来要工资,就是外面的来要欠款。她回来一都别想安稳。”
关美田不再话,默默收拾着家里的物品,那只早年领养的狗乖巧的卧在爸爸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