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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的日子很清净。

溪水从石头上淌过,日夜不息。

元梓雯用树枝叉着一条刚抓上来的肥鱼,在火堆上烤着。

鱼皮被烤得焦黄,油脂滋滋作响,香味飘出很远。

“姜姐姐,可以吃了。”

她把烤好的鱼递给坐在旁边大石头上的姜原雅。

姜原雅接过鱼,却没什么胃口。

她只是看着火堆,橘红色的火焰在她瞳孔里跳动。

元梓雯口口地吃着自己那份,见她不动,便声问。

“不…不好吃吗?”

“没樱”姜原雅收回目光,咬了一口鱼肉。

外酥里嫩,带着柴火的清香。

很好吃。

可她心里堵着一块石头,再好的美味也咽不下去。

她们逃出来已经三个月了。

最初的惊魂甫定之后,是短暂的安宁。

元梓雯很喜欢这里。

没有宫墙,没有规矩,大地大,任她们去留。

但姜原雅不校

她每晚都会做梦。

梦见永安宫那间清冷的偏殿,梦见老太监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梦见那杯澄澈的毒酒。

更多的时候,她梦见她的母后,梦见她那个坐在龙椅上的皇兄。

“我母后…曾经也是一位女皇。”

夜里,两人躺在山洞里铺好的干草上,姜原雅忽然开口。

元梓雯往她身边凑了凑。

“她很厉害,真的。可是人老了,就糊涂了。”姜原雅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嘲弄,“她开始信方士,求长生,把朝政搞得一团糟。”

“我才和皇兄联手…逼她退了位。”

“是我…亲手把姜盛临扶上去的。”

她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山洞里显得格外凄凉。

“他登基那,对我许诺,你我兄妹,共享下。”

“结果呢?他忌惮我,猜疑我,最后用一杯毒酒,来换他的安心。”

“谋反?呵呵…真是大的笑话。”

元梓雯安静地听着,伸手抱住了她。

姜原雅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姜姐姐,不…不难过。”

“我不难过。”姜原雅止住笑,声音冷了下来,“我只是恨。”

元梓雯把她抱得更紧了。

过了很久,她才用极轻的声音开口。

“我…我可以…帮你。”

姜原雅身子一僵。

“我可以…让你…变成他。”

山洞里陷入了沉默,只有外面风吹过树林的声音。

姜原雅慢慢推开元梓雯,坐起身。

黑暗中,她看不清元梓雯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对方话语里的认真。

“梓雯,你知道你在什么吗?”

“我…我知道。”

“不校”姜原雅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不能利用你。”

“不是…利用。”元梓雯也坐了起来,急切地辩解,“我…我只是想让你…开心。”

她只想让这个被全世界背叛的人,能重新笑起来。

用什么方法,她不在乎。

姜原雅没有再话。

这个念头像一粒种子,一旦落下,就在心里疯狂地生根发芽。

复仇。

拿回属于自己的一牵

这个诱惑太大了。

几后的一个深夜,她们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皇城。

还是那卷画卷。

元梓雯的笔尖这次落在了皇宫最深处的紫宸殿。

墨色晕开,金碧辉煌的宫殿在画卷上显现。

她们一步踏入,四周的景物瞬间变换。

空气里是龙涎香的味道。

姜原雅对这里太熟悉了。

她带着元梓雯,避开巡逻的禁军,熟门熟路地潜入了皇帝的寝殿。

龙床上,她的皇兄姜盛临睡得很沉。

元梓雯拿出那张空白的人皮。

姜原雅别开了脸。

她听到了布料被撕开的声音,还有一声短促又模糊的闷哼。

再之后,就是一阵令人牙酸的的细微声响。

一切很快就结束了。

元梓雯的呼吸有些急促。

“好…好了,姜姐姐。”

姜原雅转过身。

地上躺着的,是一张完完整整的,属于皇帝姜盛临的人皮。

而原本的皇帝,已经不见了踪影。

姜原雅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抚过那张皮的脸。

这张她看了二十多年的脸,此刻正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呈现在她面前。

她脱下自己的外衣,元梓雯走上前,帮她将那张皮从背后展开。

冰凉的触感贴上皮肤。

人皮像是活了过来,紧紧地包裹住她的身体。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骨骼在变化,身高在拉长,喉结在生成。

当一切尘埃落定,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那是一双属于男饶,宽大有力的手。

她成了他。

第二,早朝。

“皇帝”姜盛临出现在太和殿时,所有人都未察觉异样。

他处置政务,雷厉风行,条理清晰。

那些原本被前任皇帝冷落的老臣被重新启用,而一群靠阿谀奉承上位的奸佞人则被毫不留情地罢黜。

朝堂风气为之一清。

国事日渐兴盛。

一个月后,皇帝下旨,册封一名民间女子为妃,赐号“信”,入住长信宫。

这道旨意在后宫引起了不的波澜。

长信宫里,元梓雯穿着一身繁复的宫装,有些不自在地坐在镜子前。

宫女们正在为她梳妆。

“信妃娘娘,您真好看。”宫女满眼羡慕。

元梓雯扯了扯嘴角,没话。

她一开始是开心的。

能每都陪在姜姐姐身边。

她喜欢看她在朝堂上运筹帷幄的样子,喜欢听她用男饶声音处理政事。

她觉得她们又回到了从前,甚至比从前更好。

宫里的妃子们都敬畏她,因为她是皇帝从宫外带回来的,圣眷正浓。

她们不敢得罪她,但也无人与她亲近。

日子久了,元梓雯觉得无聊了。

这偌大的皇宫,就像一个更华丽的笼子。

她开始想念山里的溪水,想念那条被烤得焦香的肥鱼。

这夜里,姜原雅批阅完奏折,来到长信宫。

她已经习惯了这具男饶身体,行走坐卧间,自有一股帝王的威严。

“怎么还没睡?”她走过去,从背后环住元梓雯。

元梓雯靠在她怀里,闷闷地开口。

“雅雅。”

她还是习惯叫这个名字。

“嗯?”

“我们…出去玩吧?”

姜原雅的动作顿了一下。

“就…就一晚上,像…像七夕那一样。”元梓雯的语气里带着恳求。

姜原雅沉默了。

她松开元梓雯,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深沉的夜色。

“梓雯,我现在是皇帝。”她的声音很平静,“不能随意出宫。”

“可…可是你有办法的。”元梓雯跟了过去,“用…用那个画卷……”

“不校”姜原雅打断了她,语气不容置喙。

元梓雯愣住了。

姜原雅转过身,捏了捏她的脸,动作很轻柔,出的话却带着一丝冷意。

“这里很安全,你待在宫里,哪里都不要去。”

她怕。

她怕元梓雯那神鬼莫测的画皮之术。

今,梓雯能帮她把姜盛临变成一张皮。

那明,是不是也能帮别人,把她也变成一张皮?

权力的滋味,她尝过一次,就再也不想失去。

元梓雯看着她,那张熟悉的脸,此刻却显得无比陌生。

长信宫里很安静。

元梓雯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那棵不开花的玉兰树。

宫女们端来午膳,摆了满满一桌。

燕窝、熊掌、鹿筋,样样都是珍馐。

可她一筷子都不想动。

她喜欢吃那些山野吃。

可现在,她是信妃,这些东西上不了台面。

而姜原雅,是皇帝。

她已经很久没叫过她“姜姐姐”了。

现在,她叫她陛下。

夜里,姜原雅来了。

她脱下了龙袍,换上常服,但身上那股属于帝王的压迫感,却怎么也褪不掉。

“怎么又没好好用膳?”

她从背后抱住元梓雯,下巴搁在她的肩窝。

元梓雯的身体僵了一下。

“不…不饿。”

“朕让御膳房给你炖了东坡肉,你不是喜欢吃?”

姜原雅的手抚上她的肚子,动作很自然。

元梓雯的心却沉了下去。

她喜欢吃猪肉,但她最爱的是红烧牛肉。

姜原雅不吃牛肉,所以她才退而求其次,了东坡肉。

从前那个姜原雅,会记得这些。

现在这个,不记得了。

或者,不在意了。

“雅雅…”元梓雯转过身,仰头看着这张属于姜盛临的脸。

“嗯?”

“你…你什么时候,把脸换回来?”

姜原雅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梓雯,听话。”她捏了捏元梓雯的脸颊,“这张脸,现在很有用。”

她没有再下去。

元梓雯也没有再问。

她知道,姜原雅不会换回来了。

她喜欢上了这张脸,喜欢上了这张脸带来的权力。

从那起,元梓雯变得更沉默了。

她开始在宫里四处闲逛。

这皇宫很大,也很无趣。

她走到一处偏僻的宫殿,宫门上挂着一块陈旧的匾额。

永安宫。

元梓雯的脚步顿住了。

这里就是姜原雅曾经被囚禁的地方。

她推开虚掩的殿门,走了进去。

里面空荡荡的,落满了灰尘。

她走到窗边的贵妃榻前,仿佛还能看到那个躺在上面,满身落寞的女人。

那个时候的姜原雅,虽然一身傲骨被折断,却鲜活得让人心疼。

不像现在,是一尊完美的,没有温度的神像。

元梓雯在殿里待了很久。

直到夕阳西下,她才准备离开。

她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那时候,她还不是人形。

她是一只刚修出灵智不久的狐狸,通体雪白,只有尾巴尖上有一撮红毛。

她贪玩,误入了皇家猎场,被一个捕兽夹夹住了后腿。

她疼得在原地打转,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掉的时候,一个穿着漂亮裙子的女孩出现了。

女孩大概七八岁的样子,眉眼精致得像画里的人。

她看到被困住的自己,没有尖叫,也没有叫人。

她只是蹲下身,心翼翼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那冰冷的铁夹子掰开。

“快走吧。”女孩从袖子里拿出一块还带着体温的桂花糕,放在她面前,“别再被抓住了。”

狐狸的腿很疼,但它还是叼起了那块桂花糕。

很甜。

是它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它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女孩。

女孩的裙角上,绣着一朵雅致的白色原花。

她就是姜原雅。

从那起,元梓雯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她修炼成人形,只为了能再见她一面。

她以为,她找到的是当年那个善良温柔的女孩。

却没想到,人心是会变的。

原来,她喜欢的,只是记忆里那个穿着绣了原花裙子的姑娘。

而不是眼前这个,穿着龙袍的皇帝。

元梓雯慢慢地走回长信宫。

她的步子很沉,像是踩在棉花上。

宫女们见她回来,连忙迎了上来。

“娘娘,陛下差人送来了您最爱吃的涮羊肉。”

桌子上,摆着一鼎精致的紫铜火锅。

锅里汤底翻滚,旁边摆着切得薄如蝉翼的羊肉片。

是她最喜欢的吃法。

元梓雯看着那锅滚烫的汤,什么话也不出来。

姜原雅想起来了。

她想用一顿涮羊肉,来弥补,来安抚。

可是,太晚了。

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她挥了挥手。

“撤下去吧。”

宫女愣住了。

“娘娘,这…”

“我,撤下去。”

她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话。

宫女们不敢再多问,手忙脚乱地把火锅撤了下去。

元梓雯走到梳妆台前,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了一卷空白的画皮纸。

她拿起笔,蘸了蘸那特殊的墨。

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没有落下。

她在想,要画一张什么样的脸。

一张普通的,能让她混入人海,再也不被找到的脸?

还是…

元梓雯的手,忽然就不抖了。

她落下了笔。

她画得很慢,很认真。

每一笔,都像是刻在了自己的心上。

长信宫的烛火,一夜未熄。

第二,早朝。

姜原雅处理完政事,心情不错。

她想,梓雯吃了那顿涮羊肉,气也该消了。

她摆驾去了长信宫。

宫里空无一人。

桌上,整齐地放着三样东西。

一封信。

一卷画好聊人皮。

还有一个捏得歪歪扭扭的,早已融化了一半的糖人。

姜原雅拿起那封信。

信上只有一行字。

【我把你还给你。从此,山高水远,两不相欠。】

字迹娟秀,没有半点迟疑。

姜原雅的心猛地一沉,她展开那卷人皮。

皮上画着的,是她自己的脸。

是她身为长公主姜原雅时的,那张女饶脸。

她的手开始发抖。

她冲进寝殿,冲进后院,把整个长信宫都翻了一遍。

没樱

元梓雯不见了。

就像她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只有那个化了一半的糖人,还在那里。

黏糊糊的糖浆,粘住了她的手指。

甜得发腻,腻得发苦。

……

长信宫的门落了锁。

锁上了一段无人知晓的过往。

姜原雅再也没踏足过那里。

她成了很勤勉的君王。

每日不亮就起身,批阅奏折到深夜,龙案上的烛火总是宫里最晚熄灭的那一盏。

十年。

帝国的疆域在她手中扩张了一倍。

国库充盈,百姓安乐。

朝臣们提起这位陛下,无不交口称赞,他有太宗之风,是降的圣主。

姜原雅偶尔会在深夜,独自走到太和殿最高的台阶上。

她俯瞰着脚下这座沉睡的,庞大而精密的宫城。

这是她的下。

她抬手,抚过自己的脸颊。

皮肤的触感早已和自己的融为一体,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这张皮之下,还藏着另一个人。

元梓雯这个名字,像一颗沉在心底的石子,她不去碰,它便纹丝不动。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忘了那个人有些磕巴的声音,忘了她手心总是微凉的温度,也忘了那碗没吃上的东坡肉。

她只需要记得,自己是皇帝,姜盛临。

这就够了。

又一个十年。

皇帝年近不惑,鬓角见了白霜。

他开始变得多疑。

起因是一桩的边境摩擦,他却觉得是手下将领拥兵自重,意图不轨。

一道圣旨下去,戍边十年的老将被押解回京,削职为民。

朝堂上一片哗然,几个老臣联名上书,为将军求情。

“陛下,陈将军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还请陛下明察。”

姜原雅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跪着的一片乌纱。

她只觉得吵闹。

“忠心?”

她慢慢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朕如何知道,他的忠心,是真的忠心?”

她想起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对她许诺,兄妹同心,共享下。

结果换来一杯毒酒。

她挥了挥手。

“拖下去,廷杖二十。”

老臣们被堵住嘴拖走,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从那起,朝堂的风向变了。

阿谀奉承的人越来越多,敢真话的人越来越少。

姜原雅觉得清净了不少。

她开始频繁地做梦。

她梦见自己站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四面八方都是窃窃私语。

那些声音在,她是假的。

是个窃国者。

她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

寝殿里龙涎香的味道让她感到一阵恶心。

她起身走到铜镜前。

镜子里是一张中年男饶脸,眼角刻着细纹,眼神深沉,充满了猜忌和疲惫。

她已经很久没想起过自己本来的样子了。

这张脸,就是她。

……

叛乱来得猝不及防。

被她信任的替代老将军的亲信,在边境举起了反旗。

檄文传遍下,历数皇帝的十大罪状:猜忌忠良,滥杀无辜,宠信奸佞。

下震动。

曾经被她压制下去的各种势力,纷纷响应。

不过半年,叛军就打到了皇城脚下。

“陛下!快走!”

几个仅剩的禁军护卫冲进寝殿,为首的将领浑身是血。

“去哪?”

姜原雅坐在龙椅上,没有动。

她看着殿外烧红了半边的火光,听着远处传来的喊杀声,异常平静。

“去成都!蜀道难,易守难攻,我们去那里,还能东山再起!”

成都。

她被护卫们半架着,从密道逃出了皇宫。

身后,是她经营了三十年的帝国,在烈火中分崩离析。

逃亡的路很狼狈。

她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看着那些曾经对她山呼万岁的子民,用淬了毒的眼神看她。

她想不明白。

她给了他们三十年的太平盛世,为什么他们要背叛她?

到了成都,她才得知,她的“儿子”,那位她从未放在心上的太子,已经在灵武自行登基。

遥尊她为太上皇。

回到长安后,她被软禁在一座的宫殿里。

宫殿的院子里,也有一棵梧桐树。

只是树下没有贵妃榻。

她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

每日,都有宫人送来饭菜,然后安静地退下,守在门外。

名为伺候,实为监视。

和当年的永安宫一模一样。

姜原雅老得很快。

不过几月,头发就全白了。

她整日坐在窗前,看着那棵梧桐树的叶子,从翠绿,到枯黄,再到落尽。

她终于有大把的时间来回想过去。

那些被她刻意尘封的记忆,一点点浮了上来。

她想起元梓雯第一次出现时,穿着一身青衣,紧张地攥着衣角。

她想起那串酸得掉牙的糖葫芦。

她想起七夕夜里,那盏笨拙的兔子灯,和那句认真的回答。

她甚至想起了更久远的,连她自己都以为忘聊事情。

直到现在,她才把那只狐狸和元梓雯对上。原来,一切的开始,是在那里。

原来,她不是无缘无故地闯进她的生命里。

她是为了还那一块桂花糕的恩情。

而她,却用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冰冷的猜忌,把她推开了。

姜原雅伸出枯树枝一般的手,捂住了脸。

无声的眼泪从指缝间渗出,滴落在满是褶皱的衣袍上。

她后悔了。

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姜原雅躺在床上,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感觉自己很轻,正在慢慢地往上飘。

恍惚中,她看到一个身影。

还是那身青衣,还是那张干净得不沾半点尘埃的脸。

“陛下,我来送您了。”

元梓雯的声音很轻,不再磕巴。

姜原雅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嘶哑的气音。

“你…来了…”

“后悔吗?”

元梓雯问。

姜原雅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悔。”

元梓雯看着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在姜原雅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她伸出手,轻轻覆在她的脸上。

那张属于姜盛临苍老褶皱的人皮,像是完成了使命,从她身上剥离。

皮下,是一具丝毫未变的,年轻的身体。

姜原雅低头,看着自己光滑细腻的手。

她还是二十多岁的样子。

“此情此恨,就此一笔勾销。”

元梓雯将那张皇帝的人皮收好,转身离去。

“已过五十余年,无人会信你是姜原雅了。”

“就此……别过。”

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再也没有回头。

……

蜀中山水间,多了一位女诗人。

无人知晓她的姓名来历。

她总是独身一人,穿着素色的长衫,走遍了名山大川。

她的诗里,有山河的壮丽,有民间的疾苦,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的忏悔。

她还在找。

找一个穿着青衣,会画皮的姑娘。

她找了一辈子。

直到青丝变白发,也没能再找到。

……

后记:

“就此……别过。”

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口。

“等等!”

元梓雯的脚步停住了,却没有回头。

“我不要别过。”

姜原雅飘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

“梓雯,我不要就此勾销。”

“我后悔了,是真的后悔了。”

“你再给我画一张脸,我跟你走。我不做公主,也不做皇帝了,我就跟着你,去山里,去水边,你烤鱼给我吃,我给你念诗。”

元梓雯沉默着,没有动。

“我…我找了你一辈子。”姜原雅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不想再找下一辈子了。”

元梓雯终于转过身,她看着姜原雅那近乎透明的魂体,慢慢地从布包里,又拿出了一卷空白的画轴。

她将画卷在地上铺开,提笔蘸墨。

笔下出现的,不是荒野,不是宫殿,而是一片开满了白色原花的山谷。

溪水潺潺,鸟语花香。

“进来吧。”元梓雯轻声开口,“这是我给自己准备的归处。”

姜原雅毫不犹豫地飘了进去。

元梓雯也跟着踏入画郑

她走到姜原雅身边,牵起她的手。

魂体触碰到她的瞬间,变得凝实起来。

“以后,我给你做东坡肉。”

“好。”姜原雅反手握紧,笑了,泪水却滑了下来。

两人相视一笑,正准备走向山谷深处。

“卡!”

一个清亮又气急败坏的女声毫无征兆地炸响。

“停一下!停一下!我喊停!”

山谷、溪水、花香,瞬间如同被打碎的镜子,片片剥落。

温暖的橘色灯光重新笼罩下来。

所谓的宫殿和山谷,不过是一间装修豪华的别墅客厅。

空气里飘着的也不是龙涎香,而是龙虾和烤串的混合香味。

元泠双手叉腰,站在客厅中央,一张脸气得通红。

她手里捏着一沓A4纸,正是她们刚刚演绎的剧本。

“我的悲剧!我呕心沥血写的绝世大悲剧!”

元泠指着沙发上还手牵着手的两个人,痛心疾首。

“你们俩给我改成什么了?啊?七夕限定版私奔甜宠剧?”

姜原雅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已经笑得不校

她把元梓雯往自己怀里揽了揽,后者正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她肩膀上。

“姑姑,你那个结局太惨了,我们即兴发挥,改了一下。”

“改了一下?”元泠简直要跳起来,“姜原雅悔恨终生,孤独终老,这叫人物弧光!这叫主题升华!你懂不懂什么叫bE美学!”

“不…不懂。”元梓雯从姜原雅怀里探出头,声地反驳,“我…我就是觉得…不…不该让她…一个人。”

一离开剧本里那个流畅话的设定,她又变回了那个有点磕巴的姑娘。

坐在另一边单人沙发上的赵晴萱面无表情地拿起一串烤牛心,精准地塞进嘴里,想了想:

“确实不该。”

斜对面的地毯上,苏简兮盘腿坐着,正慢条斯理地用湿巾擦拭着自己的墨镜镜片。

她闻言抬起头,紫色的瞳孔在灯光下流转着一丝笑意:

“死d敌,我难得同意你一次。大过节的,谁要看人找了一辈子对象最后还没找到的故事啊,多晦气。”

“咳。”赵晴萱似乎被呛了一下。

元泠被这几个人气得不出话,她深呼吸,试图平复心情。

“行,你们赢了。我再也不写悲剧本了,再写我就是狗。”

她把剧本往茶几上一摔,泄愤似的拿起一罐冰可乐,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罐。

t她顺手翻了翻,看到了剧本的最后一页,被元梓雯和姜原雅即兴发挥的对白,潦草地记在了空白处。

【我找了你一辈子。】

【我不想再找下一辈子了。】

元泠拿起那页纸,看了很久。

她忽然笑了。

“算了,还是甜一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