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内。
祁同伟看了一下时间。
再有几分钟，就要九点了。
而眼前长得就一脸凶相的孔智勇，却还在不急不慢的吃饭。
早知道这家伙，根本不会利索的交代案情。
自己就该在吕州惠龙宾馆，和赵瑞龙一起吃晚饭的。
赵瑞龙难得来一趟吕州，自己又帮他找了高琴姐妹俩。
虽只是虚惊一场，并没有帮上多大的忙。
但多相处一会儿也好啊！
为什么人们常，远亲不如近邻？
还不就是因为，亲戚隔远了后很少来往，关系还不如时常见面的邻居。
所以祁同伟很清楚，要想和赵瑞龙搞好关系，那就得多走动，有事他才会想到自己。
只可惜……
自己立功心切，想要再破大案。
就放弃了和赵瑞龙一起吃晚饭的机会，急匆匆的赶回来。
没办法，眼前这个孔智勇实在是不简单。
在京州，他就威名赫赫，是道上着名的‘勇哥’。
而盘踞祸害吕州市多年，以黄武城为后台、黄武盛为首的黄家，在轰然覆灭之后，大量的非法生意，自然被一扫而空。
大量原本属于黄家的赌场和夜店，被查抄关停了，可那些沉迷于黄赌毒的人依然还在，他们依然还有旺盛的消费需求。
突然出现的真空，加上吕州快速发展的经济，自然让周边市县的黑恶之人，忍不住冲进来争抢地盘，想接住这泼富贵。
原本在省城京州混的孔智勇，自然也看中了吕州极好的发展前景。
他派手下来争抢地盘，在逞凶斗狠中，甚至不惜动用了枪支弹药。
虽然没搞出命案，但持枪火拼，还有多人受伤，这案子也不了。
不久前才把黄家搞定的祁同伟，当然不想错过再立新功的机会。
所以他以雷霆之势，迅速调派大批警力，将两帮人都给逮捕了。
案发后。
孔智勇胆子还挺大，居然敢来吕州人民医院，想探望他受赡弟。
甭管有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与火拼案有关，祁同伟都将他依法传唤。
刚进来的时候，孔智勇就他进局子，就跟回家一样亲牵
直接承认，自己以前是个惯犯。
从十几岁开始，就曾因为多次盗窃和抢劫入狱。
久病成良医。
被抓捕被判刑坐牢的次数多了，他熟悉流程也很懂法律。
他知道警方可以依法传唤公民接受调查。
一般不超过十二个时。
案情重大，可以延长到二十四时。
而交代了个人基本信息之后，孔智勇就不再回答任何问题。
到了晚上，又他饿了要吃饭。
要是警方给他提供一顿不错的晚餐，他可以主动提供一些线索。
祁同伟便答应了孔智勇的要求。
谁知道这家伙，跟他妈娘们儿似的，吃饭慢嚼细咽。
“孔智勇，你就不能吃快点儿吗？”
“咱俩一起吃的，我都吃完快五分钟了！”
祁同伟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
话音刚落，孔智勇就放下筷子，不急不慢的拿纸擦了擦嘴。
“我吃饱了，撤吧！”
站在祁同伟一旁的警员，迅速上前将孔智勇面前的盒饭收走。
“有烟吗？”
孔智勇嬉笑问道。
“樱”
祁同伟看了一眼旁边的警员。
后者立马上前，给了孔智勇一根烟，并帮他点着。
“谢谢你啊祁队长！”
孔智勇挤眉弄眼，一脸笑哈哈。
而听到‘祁队长’这三个字的称呼。
祁同伟自然是眉头微蹙。
自从不当缉毒警，他已经有好些年，没被人叫队长。
难道这个孔智勇，认识自己？
还挺了解自己的过去？
“你认识我？”
“认识，当然认识。”
孔智勇吧唧了一口香烟，长吁烟气，笑呵呵的看着祁同伟。
“想当年，你可是身中三枪不下火线，跟毒贩血战孤鹰岭，登上过汉东电视台和汉东日报的缉毒英雄啊！”
“顺便一句，当年被你打死的一个毒贩是我老乡，不过你别担心，我这人也特别憎恨毒品，那王鞍制毒又贩毒，就活该被打死！”
祁同伟微微眯了眯眼。
缉毒英雄！
很多人以为，祁同伟特别喜欢这个荣誉称号。
英雄啊，多么的光荣、多么的伟大。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个四个字，是多么的刺耳。
拼了命当上的缉毒英雄，却并没有换来灿烂的前程，更没有如愿调任到心爱的女人身边，最后还是向一个大自己十岁的女人，当众下跪求婚，才换来了平步青云。
试问这个英雄，又有什么用呢？
“既然你认识我，那你应该知道，以我现在的职务级别来跟你谈，是多么的有诚意！”
着，祁同伟指了一下，拿走的盒饭。
“现在饭也吃了，烟也让你抽上了，你也该兑现诺言，交代点儿跟案子有关的信息吧？”
孔智勇不以为意的呵呵一笑。
看了看四周后，目光最后落在了dV摄像机上。
身子往后一靠，孔智勇翘起二郎腿，笑呵呵的是道：
“你祁局长亲自审讯我，是给了我挺大的面子。”
“不过我可不可以单独跟你聊呢？”
见祁同伟有些犹豫，孔智勇不慌不忙的抽了一口烟。
“我可以百分之百确定，你现在手里没有任何证据。”
“就算你豁出去了，让人对我用刑讯逼供的手段，我怎么也能顶到明中午。”
祁同伟知道孔智勇不太好对付。
除了他是个懂法律的惯犯之外，他在京州还挺有钱有势的。
当年老岳父梁群峰还在任，梁家还并没有倒下，祁同伟也在京州市局工作，他就听过一些有关孔智勇的传。
最经典的一句，便是‘京州乱不了乱，勇哥了算’。
有人他人如其名，智勇双全，不仅有钱有势，更有人有枪，还特别有背景。
洗浴桑拿KtV、酒吧歌厅夜总会，大大的夜场，不是他开的，也有他的股份。
而最邪乎的传言，便是孔智勇会硬气功，而且早就练得刀枪不入，刀砍火烧也弄不死他。
不过……
邪乎的传言，不过是当年练气功热潮时的谣言而已。
祁同伟一直很确信，孔智勇根本不会什么硬气功，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之所以能从一个屡教不改的惯犯，变成在京州混得不错的亿万富豪，完全是有人在背后撑腰而已。
甚至极有可能，不过是替人充当白手套。
既然知道他是根硬骨头，而且有人会罩着他。
所以祁同伟便挥了挥手，让其他人离开，想听听孔智勇到底要点什么。
不过审讯室就只剩下两人，孔智勇却并没有急于开口。
瞥了一眼三脚架上的dV摄像机后，给了祁同伟一个眼神。
祁同伟起身将摄像机关掉。
“你到底想什么？”
孔智勇邪魅笑道：“我想给你指条明路！”
“什么意思？”
祁同伟有些错愕。
自己还用着孔智勇指路？
吕州市一把手高育良，是自己的恩师高育良。
汉东省一把手赵立春，又是自己兄弟赵瑞龙的父亲。
背靠他俩，自己明显比当初依靠老岳父梁群峰，还更有前程啊！
拉过椅子坐下，祁同伟扬了扬下巴。
“呀！”
“给我指条明路是什么意思？”
“难道我现在走的路，没有前途吗？”
“或者，我把你传唤来接受调查，就把自己的前途给葬送了？”
孔智勇微微摇头，笑容满面的道：
“祁队长，哦不，现在应该叫祁副局长！”
“你我都很清楚，你是穷山沟里考出来的，出身寒微、毫无背景，就算在校期间表现再好也没用。”
“要不是靠你前妻梁璐，还有你那早已去世的老岳父梁群峰，你恐怕现在都还在那山沟里的司法所熬资历呢！”
祁同伟瞳孔微缩。
“你到底想什么？”
孔智勇收起二郎腿，身子前倾，笑眯眯的看着祁同伟。
“我是想，你老岳父不在了，你没靠山了。”
“就算你再怎么努力，你也要熬很多年，才能去掉那个副字，当上祁局长。”
一听这话，祁同伟就大概猜到孔智勇要干什么。
强忍笑意，他故意眉头紧锁的道：
“你得没错，我老岳父不在人世了，我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已经很不容易，再想进步会特别困难。”
孔智勇顺势笑道：“所以我想跟你合作，你关照我在吕州的生意，我保你财源滚滚，并且还能平步青云。”
这话一出，祁同伟的猜想自然坐实了。
正所谓，有需求就有市场。
盘踞吕州的黄家倒下后，灰色生意自然需要有人来继承，继续满足那些沉迷于黄赌毒的人。
而且赵瑞龙的惠龙集团，大力投资吕州，又是修高速铁路，又是建航空产业园的。
大量的投资，吸引了大量的外来人口，吕州城区规模正急剧扩大，消费越发旺盛。
这么一个经济持续增长、人口不断增加的城剩
对孔智勇及其背后的势力来，自然是太有吸引力了。
否则孔智勇也不会派人来争抢地盘，以至于发生了激烈的火拼。
假如能将自己拉下水。
就不仅不用抢地盘了，以后还能有人罩着他们的灰色生意。
当初亲自带队查抄了海夜总会的祁同伟，当然知道黄赌毒是有多么的赚钱。
所以孔智勇保自己‘财源滚滚’，自然不会是一句空话。
至于平步青云……
这就暗示得很明显了。
他孔智勇这些年，之所以能在京州混得不错，是因为有强力人士当后盾。
“哼！”
“孔智勇，你他妈胆子不啊你！”
“你知道自己在什么吗？居然想拉我下水，你……”
祁同伟还没骂完，孔智勇就大声道：
“别生气啊祁局长！”
“你出身那么穷，难道你不想发财吗？你不想让你的亲朋好友，都过上好日子吗？”
“而且你老岳父都不在了，就算吕州市一把手高育良是你大学老师，他也不可能还帮你进步，你不赶紧再找一座大靠山，还怎么往上升？”
见祁同伟不再话，孔智勇还以为有戏。
抽了一口烟后，接着苦口婆心的道：
“你当上副局长都没多久，吕州也不是省会城市，那你现在应该还是个副处级吧？”
“如果你不合作，就你现在的职务，副处熬成正处，倒也不会有多难，就是费时间而已。”
“可是你要想从正处提升到副厅，啧啧，这难度有多大，就不用我多了吧？省里没人，你想都不敢想！”
祁同伟顺口便问道：“那你的靠山是谁？咱们汉东省委里的吗？”
孔智勇耸了耸肩。
“这我就暂时不能告诉你了！”
“反正我大哥能量很大，超乎你的想象！”
听到这话的祁同伟，差点儿没忍住笑。
能量很大？
能有多大？
在汉东省，还能有比赵公子父亲赵立春，能量更大吗？
给你孔智勇当后台，换钱财和前程，开什么玩笑？
真要答应了，钱应该是能捞不少，但前程不一定能有多好。
扶持起了另一个黄家，各种为非作歹、大肆敛财。
那对自己来，就如同在仕途上埋了一颗巨雷。
不定哪就把自己炸了个粉身碎骨。
黄武城不就是最典型的反面例子吗？
他都混成了吕州市长，妥妥的二把手。
他弟弟黄武盛，也混成了有头有脸的知名企业家。
可就算盘踞多年，树大根深。
被收拾的时候，还是很快就土崩瓦解。
所以……
自己靠着赵瑞龙提携、恩师高育良帮衬。
好不容易才爬到现在的位置，还有大好的前程。
哪有必要铤而走险，跟孔智勇合作？
况且自己和梁璐离了婚，又没有孩子需要抚养。
家中的父母，也还没到体弱多病，需要经常花钱看病吃药的时候。
有房住、有车开，工资待遇还不错……
自己要那么多不义之财干嘛？
最最关键的是……
祁同伟一直更痴迷于权力。
他做梦也想拥有，更大的权力。
操场上的那惊一跪，让他彻底明白，只有掌握了权力，自己才能掌握命运。
因此。
面对孔智勇的利诱，祁同伟真是快笑崩了。
不过在孔智勇看来，他反而以为祁同伟的沉默，是因为动心了。
“你要是愿意合作，等我回京州后，这周末就可以安排你俩私下见一面。”
“只要见到了他，你肯定就知道，我为什么敢可以保你财源滚滚、平步青云！”
祁同伟敏锐的政治嗅觉，瞬间让他精神一振。
这可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啊！
要是能揪出孔智勇背后的大靠山，一定能得到赵瑞龙的大力奖赏！
而且京州官场发生了巨震，一大批人落马，也才能腾出位置，方便自己晋升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哪怕没有谈成合作，知道孔智勇的靠山是谁也挺不错！”
想到这儿，深谙人性的祁同伟并没有爽快答应，反而一脸鄙夷的道：
“你就少在这儿给我吹牛了行吗？”
“你要真有强大的靠山，还用得着派人来吕州抢地盘？还用得着拖我下水？”
孔智勇哈哈大笑。
“抢地盘是为了把生意做大呀，谁不想多挣钱呀？”
“至于找你合作……那不是凑巧，咱们可以各取所需吗？”
“而且我那老大哥是很厉害，但也只是在京州厉害，在吕州使不上劲儿。”
祁同伟眉头一挑。
“那我跟你们合作，岂不是就只是当一枚棋子，一直在吕州帮你们当保护伞？”
孔智勇连连摇头。
“不不不，等咱们在这边站稳脚跟，你也当上局长和副市长后，咱们就会把你调到京州去。”
“哼，吹牛大话，谁不会呀？”
“你不信我没关系，等你见到我老大哥，你就知道我的话，一定能实现！”
到这儿，孔智勇抽完最后一口烟。
“祁局长，相逢就是缘分。”
“既然咱俩今晚能见面，那就证明咱们是有缘之人。”
“老话得好，多个朋友多条路，本来你没凭没据，就拿我没办法，迟早也会放我出去。”
“咱们相识一场，要是能从此结为合作伙伴，你在官场上平步青云，我在生意场上大杀四方，这不挺好吗？”
祁同伟笑而不语。
默默听着孔智勇，自以为聪明的疯狂忽悠。
脑海中已经疯狂思索，这家伙的后台到底是谁。
能让孔智勇在京州混得相当不错，却又在吕州无能为力。
还口口声声，能帮自己正处升副厅，调动到京州也没问题……
思来想去，祁同伟脑海中就蹦出一个饶名字。
“难道是他？”
“京州一把手霍思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