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酒里的抉择
早晨六点半，刚亮不久，林华就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他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妻子陈雪儿，心翼翼地拉上卧室门，走到阳台上点燃了一支烟。今是母亲六十大寿，他得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怎么起这么早？”陈雪儿揉着眼睛推开门，头发乱蓬蓬的。
“睡不着了。”林华掐灭烟头，“今得准备四桌菜，咱们得早点去市场。”
陈雪儿点点头，转身去洗漱。林华望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色，想起母亲这些年含辛茹苦把他们兄妹拉扯大的情景。作为唯一的儿子，他总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
七点整，两人开着那辆面包车出发了。清晨的街道上行人稀少，面包车“突突”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牛肉、羊肉、草鱼、猪肘……”陈雪儿掰着手指头数着要买的食材，“对了，妈最爱吃沙棒子鱼，得多买些。”
林华专注地开着车，不时点头。他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坚毅，浓眉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只是眼角已经有了几道细纹。
农贸市场已经热闹起来。两人熟门熟路地穿梭在各个摊位间，陈雪儿熟练地挑选着食材，不时和熟悉的摊主寒暄几句。
“这西红柿多少钱？”陈雪儿拿起一个红彤彤的西红柿问道。
“三块五一斤，给你算三块！”摊主爽快地。
林华站在一旁，看着妻子讨价还价的样子，他突然想起什么，拍了拍额头：“酒！我们还没买酒呢！”
“哎呀，差点忘了。”陈雪儿懊恼地，“你先去烟酒店看看，我把剩下的菜买完就去找你。”
镇上新开的烟酒店装修得颇为气派，玻璃柜台里摆满了各种名酒。林华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华？”
“五叔！”林华惊喜地转身，看见五叔陈新军正从街道上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陶瓷酒坛。
陈新军身材魁梧，黝黑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他拍了拍林华的肩膀：“来给你妈买生日酒？”
“是啊，今家里要来不少人。”林华点点头。
“巧了，我刚酿了一批玉米酒，比上次的更好。”陈新军神秘地眨眨眼，“尝一口？”
他倒了一杯递给林华。酒液清澈，入口绵甜，后劲却足。林华眼睛一亮：“好酒！这味道绝对不输三百块的瓶装酒。”
“那是！”陈新军得意地，“我这次改良了配方，发酵时间也延长了。”他突然板起脸，“不过今这酒不要钱，算我送给你妈的寿礼。”
林华连忙摆手：“这怎么行，二十斤酒呢！”
“怎么不行？”陈新军瞪着眼睛，“你妈是我亲嫂子，六十大寿我这个做弟弟的送点酒怎么了？”他不由分地把两个十斤装的酒坛塞进林华怀里，“拿着！”
林华知道五叔的脾气，只好感激地收下。这时陈雪儿也找了过来，见状连忙道谢。
回到家时，院子里已经热闹起来。五婶王远菊和六婶王萍正在摘菜，二婶黄晓燕和婶仁晓慧在厨房里忙活。母亲吴秀兰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被一群孙辈围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妈，您怎么不歇着？”林华放下酒坛，走过去握住母亲粗糙的手。
“歇什么歇，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吴秀兰笑着拍了拍儿子的手，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她虽然已经六十，但精神矍铄，一头短发中夹杂着些许银丝，显得干练而慈祥。
这时，门外传来汽车喇叭声。林华的妹妹林珊和刘晓峰夫妇到了，紧接着是林丽和张建祥的车。
“姐！”林华迎上去，看到挺着大肚子的林丽，不禁皱眉，“都快生了还跑来跑去。”
林丽笑着摸了摸肚子：“再有一个月呢，妈的生日我能不来吗？”
六婶王萍走过来，关切地问：“预产期什么时候？医院联系好了吗？”
“下个月十五号，都安排好了。”林丽笑着回答。
厨房里，陈雪儿正指挥着几个婶婶准备午饭。她系着围裙，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但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中午简单吃了饺子后，真正的忙碌才刚开始。
下午三点，院子里已经摆好了四张圆桌。林华和父亲林建军正在摆放一次性碗筷。厨房里飘出阵阵香气，炸鱼的“滋滋”声、炒材“哗啦”声、高压锅的“嗤嗤”声交织在一起。
“爸，您今会来多少人？”林华一边摆筷子一边问。
林建军擦了擦额头的汗：“你妈那边的亲戚就不少，加上咱们这边的，四桌应该差不多了。”他顿了顿，“对了，你舅舅们来不来？”
林华摇摇头：“大舅二舅和舅都在外地做生意，好几年没回来了，估计……”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汽车引擎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门口，三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
“那是……大舅？”林华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吴秀兰听到动静，快步走到门口，看清来人后，眼眶瞬间红了：“大哥？二哥？弟？你们怎么……”
为首的吴大军大步上前，一把抱住妹妹：“秀兰，六十大寿我们能不来吗？”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三个舅灸到来让吴秀兰喜极而泣，她拉着哥哥弟弟们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华，过来。”吴大军招手叫来外甥，上下打量着他，“听你现在是安城师范学校副校长了？好样的！”
林华不好意思地笑笑：“刚提不久，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谦虚什么！”吴大军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从就有出息，我看好你！”
四点钟，宴席正式开始。四张桌子坐得满满当当，觥筹交错间，欢声笑语不断。林华拿着分酒器，挨桌敬酒。玉米酒虽然度数不高，但一圈下来，他也喝了不少，脸颊微微泛红。
“各位长辈，感谢大家来参加我妈的生日……”林华举起酒杯，声音有些哽咽，“我妈辛苦了一辈子，今能看到这么多亲人聚在一起，她一定很高兴。我敬大家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祝福声此起彼伏。吴秀兰坐在主桌，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悄悄抹了抹眼角。
酒过三巡，气氛更加热烈。吴大军喝得满面红光，拉着林华的手不放：“华啊，舅舅跟你，你这个副校长只是个开始！”
“大舅，您喝多了。”林华笑着劝道。
“谁我喝多了？”吴大军一瞪眼，“我告诉你，我在省里有关系！我同学是省委的罗书记，只要你开口，舅舅一个电话就能帮你……”
“大哥！”吴大林赶紧打断他，“你喝多了，别乱话。”
吴大军摆摆手：“我没喝多！华是我亲外甥，我能不帮他吗？”他转向林华，“记住了，遇到困难就给舅舅打电话！”
林华尴尬地笑笑，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时，一直沉默的韩志明走过来，拍了拍林华的肩膀：“华，来帮我搬点东西。”
走到院子角落，韩志明压低声音：“你大舅喝多了，别把他的话太当真。”
林华点点头：\"我知道，六叔。\"
韩志明叹了口气：“吴大军确实有些关系，但是……”他欲言又止，“华，你还年轻，前途无量。记住，靠关系上位的路走不长远。”
林华沉默片刻，郑重地点零头：“我明白，六叔。我会凭自己的本事。”
韩志明欣慰地笑了：“好孩子。走吧，回去陪你舅舅们。”
宴席持续到晚上七点，三个舅舅都喝得酩酊大醉。林华找来司机送他们回老宅休息。临别时，吴大军还拉着他的手不放：“记住舅灸话……有事打电话……”
送走客人，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陈雪儿端来一碗米粥：“快喝了，解解酒。”
林华接过碗，看着正在收拾残局的家人，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想起韩志明的话，又想起大灸承诺，内心陷入矛盾。
“想什么呢？”陈雪儿坐到他身边。
林华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家人真好。”
陈雪儿温柔地笑了：“是啊，今妈很开心。”
夜深了，林华躺在床上，望着花板出神。今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回放：母亲的泪眼、舅灸承诺、韩叔的忠告……
“还没睡？”陈雪儿轻声问。
“我在想大舅的话。”林华转过身，“如果真有这样的关系，用还是不用？”
陈雪儿沉思片刻：“你想听真话吗？”
林华点点头。
“我嫁给你是因为你是林华，不是因为你将来能当多大官。”陈雪儿认真地，“妈常你从就正直，我想这也是你能当上副校长的原因。”
林华握紧妻子的手，心中的迷雾渐渐散去。是啊，他一路走来靠的是脚踏实地，何必现在改变？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林华闭上眼睛，做出了决定。明，他将继续以自己熟悉的方式前行，一步一个脚印。玉米酒的醇香似乎还留在唇齿间，那是亲情的味道，是家的味道，也是他永远不想失去的本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