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马如风,疾驰不息,昼夜无歇。
自官道悄然转向蜿蜒径,继而又遁入茫茫荒野之郑
沈禾只觉周身骨节仿佛要被这无尽的奔波拆解开来,疲惫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几乎要将她淹没。
然而,她咬紧牙关,不敢有丝毫的停歇与懈怠。
京城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沈府,盯着慈宁宫。
她多耽搁一日,便多一分被发现的风险。
只是,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又来了。
从离开京城百里之后,这感觉就若有若无地跟着她。
不是错觉。
前世在乱葬岗挣扎求生的本能,让她对危险的嗅觉,比猎犬还要灵敏。
有人在跟着她。
沈禾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故意绕了几个圈子,又在一处废弃的驿站虚晃一枪,连夜换了方向潜入山林。
可那道目光,如附骨之疽,怎么都甩不掉。
罢了。
只要对方没有恶意,她也懒得去管。
当务之急,是燕回山。
***
又行了数日,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一丝甜腻的古怪味道。
远处的山峦轮廓,也被一层淡淡的紫色雾气笼罩,如梦似幻。
燕回山,到了。
而横在她面前的,是第一道堑——
迷踪林。
林中树木的枝干,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扭曲,张牙舞爪。
那淡紫色的瘴气,如纱幔般在林间缓缓流动,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色彩。
前世,她只在密报的图纸上见过这里的描述。
如今亲眼所见,才知其凶险,远超想象。
“呵。”
沈禾低笑一声,眼底却没有丝毫惧意,反而燃起一簇烈火。
她从怀中掏出楚玥给的香囊,紧紧系在腰间,又倒出一粒解毒丸含在舌下。
冰凉的药力瞬间化开。
她翻身下马,从行囊里抽出那把防身的软剑。
“萧景壬,沈娇。”
“你们的富贵,就埋在这片紫雾之下。”
“我来……取了。”
话音落下,她再无犹豫,一头扎进了那片诡异的紫色迷雾之郑
***
一入林中,那股甜腻的味道瞬间浓烈了十倍,熏得人头晕脑胀。
楚玥的香囊起了作用,却也只能勉强护住口鼻周围方寸之地。
瘴气无孔不入,依旧有丝丝缕缕钻入她的肺腑,让她的脚步开始有些虚浮。
更可怕的是脚下。
松软的腐叶之下,不知藏着多少毒物。
她亲眼看到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从落叶中探出头,一口就将一只路过的野兔咬成了黑紫色的腐肉。
驱虫粉洒了一路,也仅仅是让她免于了大部分的骚扰。
这片林子,被紫髓矿脉的辐射影响了太久,早已自成一个毒物的王国。
沈禾咬紧牙关,一手持剑拨开前方的藤蔓,一手紧紧捂着口鼻,对照着前世记忆中的路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突然,一阵令人牙酸的嗡鸣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沈禾头皮一炸!
那不是普通的蜂!
每一只,都有拳头大,通体泛着诡异的金属紫色,一双复眼血红,闪着凶光!
紫晶毒蜂!
图纸上记载的,最凶悍的几种毒物之一!
“该死!”
沈禾暗骂一声,再也顾不得节省体力,手中软剑瞬间挽出一片剑花,将几只扑上来的毒蜂斩落。
可这举动,仿佛捅了马蜂窝。
嗡鸣声大作!
成百上千的毒蜂,黑压压一片,如同一片紫色的乌云,朝着她疯狂涌来!
驱虫粉对它们根本没用!
剑光再快,也挡不住这铺盖地的数量!
“噗嗤!”
一只毒蜂突破了剑网,针一样的尾刺狠狠扎进了她的手臂!
剧痛传来,伤口瞬间变得青紫,半边身子都开始发麻!
糟了!
舌下的解毒丸,根本压不住这种烈性剧毒!
沈禾的视线开始模糊,动作也慢了下来。
又一只毒蜂,趁虚而入,朝着她的面门直扑而来!
她想躲,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完了……
难道重活一世,她还是要死在这种无名之地吗?
不甘心!
她不甘心!
就在那毒蜂的尖刺即将刺入她眉心的瞬间——
一道黑影,携着一道凛冽的剑光,如鬼魅般从而降!
“锵!”
剑光如匹练,瞬间在她身前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所有靠近的毒蜂,尽数被绞为碎末!
那人一手持剑,另一只手闪电般伸出,捏住沈禾的下巴,将一颗冰凉的药丸强硬地塞进了她的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远比之前强横百倍的清凉药力,瞬间冲入四肢百骸,压下了那股凶猛的毒性。
一个冰冷、沙哑,却又带着一丝熟悉感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响。
“屏息!”
沈禾猛地回神,对上了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
和一张,冰冷的银色面具。
是他!
那个在宫宴上救了她一次的银面男子!
不等她开口,那人已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低喝道。
“跟我走!”
他拉着她,身形如电,在这片沈禾视若绝境的迷踪林里,竟是如履平地!
他总能精准地避开脚下隐藏的毒沼,绕过那些大型猛兽盘踞的巢穴,仿佛这片林子,是他家的后花园。
沈禾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心中翻江倒海。
那股如影随形的窥视腑…
原来,一直都是他!
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总在她最危急的时候出现?
沈禾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一只铁钳死死箍住。
力道之大,不容她有半分挣扎。
是这个男人,带着她在这片毒林中飞速穿校
他的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哪里的藤蔓可以借力,哪块石头下藏着毒蝎,哪片沼泽会吞噬人命……
他竟了如指掌!
这根本不是一个过路人,一个碰巧的“见义勇为”!
沈禾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
前世的背叛,让她无法相信任何突如其来的善意。
尤其,是这种仿佛为她量身定做的“拯救”。
“你到底是谁!”
她用尽力气,厉声喝问。
男人没有回头,只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闭嘴。”
声音冰冷,沙哑,像两块金属在摩擦。
可那语气里,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焦灼和……后怕?
沈禾一怔。
是错觉吗?
“放开我!”
她试图抽出自己的手。
男人身形一顿,猛地回过头,面具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死死锁住她。
“想死在这里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暴怒!
“我费了这么大功夫跟来,不是为了给你收尸的!”
沈禾彻底愣住了。
跟来?
从京城开始,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
就是他?
不等她想明白,男人已经再次拽着她,冲向林子的更深处。
周围的紫色瘴气,反而愈发稀薄。
穿过一片纠结缠绕的古藤,眼前豁然开朗。
一道的瀑布,从断崖上垂落,在下方形成一汪清潭。
潭水清澈见底,与这毒林格格不入。
瀑布之后,竟还有一个半人高的隐蔽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