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与耶律观音分道扬镳后,一行车队又行了六日至奉圣州补给。郭惟等人亦于此处分道,回南京留守司述职。
而韩德让一行则往东北,经榆州,给外祖父上香。而后经建州,往霸州,见见那些为韩家打理庄园、产业的乡老。
这一路行来,又耗过八日,方至榆州。
未免见着舅父两手空空,萧燕燕先与韩德让往榆州商市中,采买手信。两人逛着街,萧燕燕将昨夜拟好的手信清单递给韩德让。
“这般多?”韩德让不禁惊叹,清单足长五尺,他不好意思道:“方回来……囊中羞涩。”
王弥生给的钱,他都在过关时就打点完了,若非燕燕与晋王来接,他怕是得要着饭回去。
“我樱”萧燕燕白了他一眼,早料及他身无分文,出来前就安排好了。
萧燕燕又数道:“尔去国六年,汝舅添三孙。韩阿爷为你添了两位妹;尔大哥新添一子一女,夭亡一女;二哥添一子;三哥添二女;五哥添了二女;六哥得一子、七哥、九哥未婚,算尔逃了两劫。尔阿姊嫁耿家三郎,生二女,夭亡一女,如今肚里又怀着一个,约今年底降生。二伯家添一孙儿,四叔家添两个孙儿,五叔家添一孙儿,六叔、七叔家未添丁,十叔添一女,十一叔添一子。还有你祖母、叔翁……”
萧燕燕一一数道:“还有我阿爷、阿娘、大姊、韩隐师父,二姊……她就算了,我与她不对付。七年前,阿爷自叔父家过继个弟弟过来,比我一岁;六年前,阿爷又偷摸着给我添个亲弟弟,两个妻弟,也得打点。”
“公主又生啦?”韩德让原以为沂国公主当年生燕燕早产加难产,伤了身子后便不会再生育了,没想到为撩个儿子,够拼。
萧燕燕回眸瞪了他一眼:“不是了,‘偷摸生的’,此子养于你家。”
韩德让赶紧闭了嘴,孩子养在女婿家,可见公主是有多恨。万万没想到,岳丈自守半辈子,到底破了防,怪不得燕燕不信世间有专情之人。
萧燕燕又叹道:“托尔之福,汝五叔丧妻之后,续弦。新叔母,亦要上礼拜见。”
“五叔续弦,怎是托我之福?”韩德让疑道。
“所娶乃皇叔遗嫔萧氏,应太后侄女,论来算我姑祖母。”萧燕燕望着他笑道:“若非你害死皇叔,我姑祖母如何改嫁尔叔父。自然,害死皇叔,此次回京,须当心些。”
“原赵王耶律喜隐呢?”
“牢里关着。”
“还关着呢?!陛下究是为何不杀他?”韩德让怎也想不通,一次次地造反,这都不杀,真不过去。
萧燕燕幸灾乐祸道:“晓得,兴许是给你留个惊喜。”
两人正着闲话,忽一雁翎信马飞驰,一路冲撞过来,半点不停,接连撞了数名行人商铺。幸韩德让眼疾手快将萧燕燕拽进怀里,以身躯护住她,才免于被撞到。
萧燕燕怒然,顺手抄起旁侧摊位上的一只瓷碗,向那雁翎使砸去,正中其后脑。
那雁翎使停下,回望喝道:“谁!”
“我!”萧燕燕站出道。
雁翎使见萧燕燕那绝色之姿愣了一下,流淌的溪流仿佛停滞。刹那回过神,又见除她以外皆着汉装,随即昂首道:“娘子,耽误官府急递,尔可吃罪得起?”
萧燕燕冷嘲道:“呵,大辽国竟有我得罪不起的,真是好大的官威。”
雁翎使向着萧燕燕,踏了几步回来,手里扬着鞭子,带着笑容,轻佻道:“娘子,与我回家做个妇,我便不计尔袭官之罪,可好?”
只见韩德让一步移到萧燕燕身前,横刀出鞘,鹰视着那雁翎使,冷声道:“既是急递,还不赔了百姓汤药钱速速送去。”
“汝又何人?”雁翎使挑目问道。
韩德让答道:“她丈夫。”
“啧啧,如此年轻便为人妇,可惜也。”那雁翎使失望着调转马头扬长而去,他一马三回头,竟有些依依不舍。
“州县衙门皆是此般骄横跋扈?”萧燕燕气恼。
倒是旁侧路人劝道:“谁家官府不骄横?此人乃保静军节度使之子赵郎君,娘子且速速逃了去。娘子生得此般美貌,令人生了歹心,大祸旦夕至矣。”
“他若敢来,倒正好。”萧燕燕着,又吩咐刘谨言道:“散些钱给受赡商贩步人,将帐记着,回头找他家大人连本带息要回来。”
刘谨言拿出钱,赔了那些受伤行人和受损的商户。又将账一笔笔记下来,盖上沂国公主府的印章,待到建州便给赵节度使送去。
时,萧燕燕与韩德让采买完毕回驿馆,恰巧耶律贤与萧伊兰也逛街归来。
萧燕燕调侃道:“汝等往何处卿卿我我去也?可有好物予我?”
萧伊兰叹息一声,玉指抚了抚头上的金钗,故做遗憾道:“汝晓得,我诸事不理,一应由明扆哥置办。不似三妹般有主母之风,万事皆能替四哥置办妥当,贤妻良母,不过如此了。”
炫耀,赤裸裸地炫耀宠爱。
萧燕燕有些来气,三姐妹中,论治家之能,她第一,大姊第二,萧伊兰最是废物。但这般瞧着,反倒像是自己输了。
她与韩德让相望一眼,各生尴尬,如何才能搬回此局呢?而韩德让倒也想给媳妇儿长脸,可惜现下身无分文。
见着萧燕燕只有羡慕的份,萧伊兰无比得意。
倒是耶律贤信步至萧燕燕面前,自佩囊中取出一支火珊瑚簪,亲手簪在她发髻上:“岂能短了你的。”
未料耶律贤此举,萧燕燕、韩德让、萧伊兰俱是怔愣。
好半晌,萧燕燕恭敬作揖,郑重礼道:“多谢二姊夫。”
二姊夫。
一句二姊夫,将几人名份定得清清楚楚,叫萧伊兰与韩德让都安了心,却叫耶律贤添了些落寞。
他浅然笑了笑,掩饰着道:“吾与姚哥乃结义兄弟,汝与伊兰乃亲姊妹,一家人,不两家话。”着,往屋内走去。
此言,是在解释,也是在提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