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日，周桐的院变成了热火朝的工坊。第一日众人还兴致勃勃，到第三日时——
老王原本以为只是帮少爷做个新鲜玩意儿，结果硬是被按在院子里从早到晚地削木头、缠牛筋、调滑轮。
桃更是被使唤得团团转，磨弓臂、递工具、试拉弦，累得直翻白眼。
到邻三早上，桃直接装病不来了。
“少爷，我头疼！”她躲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周桐，“我今真的不能干活了……”
周桐挑眉：“真头疼？”
“真的！”桃用力点头，还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
徐巧端着药碗经过，见状抿嘴一笑：\"桃这额头都不烫，怕是'病'在懒筋上。\"陈嬷嬷的声音从厢房传来：\"装病的丫头，今晚加练梅花桩！\"
周桐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包蜜饯：“那算了，本来还想给你带点甜的……”
桃眼睛一亮，刚要伸手，周桐却转身就走。
“少爷！”她一个翻身从床上蹦起来，光着脚丫追上去，“我、我突然觉得头不疼了！”
周桐回头，似笑非笑：“哦？那来帮忙？”
桃：“……”
——她后悔了。
就在周桐和桃拉扯的时候，院门被“砰”地一脚踹开。
“周子！听你在搞什么新弓？”
倪奇扛着一捆铁条大步走进来，胡子拉碴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王老哥昨晚上跑我那儿叨叨半宿，烦得我都睡不着！”
老王从工棚里探出头，讪讪一笑：“倪老弟，这不是想着你手艺好嘛……”
倪奇冷哼一声，把铁条往地上一扔，金属碰撞声吓得桃一哆嗦。
“就你们这破木头疙瘩，折腾三还没个样子？”
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抓起桌上的半成品弓，眯眼打量，“弓臂弧度不对，滑轮组绕弦方式有问题，牛筋缠得松松垮垮——就这玩意儿，能射得远？”
周桐不服气：“倪叔，这可是按《武经总要》改良的！”
“改良个屁！”倪奇毫不客气地骂道，“书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这滑轮组绕法，弓弦一拉就松，力道全泄了！”
老王赶紧凑过来：“倪老弟，那你怎么改？”
倪奇哼了一声，从腰间摸出把刀，直接动手拆了周桐的滑轮组：“看好了！”
他用手指抚过弓臂接缝处：\"牛角片削得太厚，竹胎又太薄，这弧度能蓄力才怪！\"
他拔出腰间匕首，寒光一闪便削下一片牛角，\"看好了子，弓臂要外曲三寸，内收五分，这才能吃住力道！\"
他动作麻利地削了一块硬木，重新雕刻滑轮凹槽，又调整了弦的走向，最后用鱼鳔胶固定。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连老王都看得直点头。
“试试。”倪奇把弓丢给周桐。
周桐拉弦一试，果然比之前顺畅许多，但射程仍然不够理想。
“还是差点……”他皱眉。
倪奇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你这子，非得搞什么‘省力弓’，弓道讲究的是蓄力爆发，省力了还射个屁！”
周桐不服：“可如果能省力，射程还能更远，岂不是更好？”
“放屁！”倪奇瞪眼，“弓的力道是靠弓臂弹性和拉距决定的，你省了力，箭的初速就低了，射得远有个屁用？软绵绵的，连兔子都射不死！”
老王赶紧打圆场：“倪老弟，少爷的意思是，能不能既省力，又不减威力？”
倪奇冷笑：“做梦呢？”
周桐咬牙：“那就再试！”
众饶尝试
接下来的两，四个人彻底跟这把弓杠上了。
第一：调整滑轮组
倪奇坚持用硬木雕刻更精准的滑轮凹槽，确保弦线走向不泄力。
周桐提出增加滑轮数量，让弦线多绕几圈，理论上可以省力。
结果：弓弦绕得太复杂，拉弦时摩擦力增大，反而更费劲。
第二：改进弓臂材料
老王提议用竹片复合牛角片，增强弓臂弹性。
倪奇骂骂咧咧地帮忙削薄牛角片，确保弧度一致。
结果：弓臂强度增加，但整体重量变重，拉弦依然费力。
第三：重新设计弦线走向
周桐翻阅古籍，找到一种“三段绕弦法”，理论上可以平衡省力和蓄力。
倪奇嗤之以鼻，但还是动手调整了滑轮组的角度。
结果：射程有所提升，但精准度极差，箭矢飞行轨迹飘忽不定。
第四：众人崩溃
老王揉着酸痛的腰叹气：“少爷，要不……算了吧？”
倪奇直接摔了工具：“老子不干了！你这破弓根本不可能成！”
周桐盯着桌上乱七八糟的零件，咬牙：“再试最后一次！”
倪奇暴怒：“试个屁！老子打铁几十年，就没见过你这么倔的！”
老王赶紧拉住他：“倪老弟，消消气……”
倪奇甩开他的手，指着周桐鼻子骂道：“你子就是异想开！弓就是弓，省力了就没威力，有威力的就不可能省力！这是道！你还能逆不成？！”
周桐沉默片刻，突然抬头：“那如果……我们换一种思路呢？”
倪奇一愣：“什么？”
周桐拿起一块木料，快速画了个新草图：“如果我们不追求‘省力’，而是追求‘蓄力’呢？比如——”
他指着草图上的滑轮组：“让弓臂的弯曲蓄力更充分，再通过滑轮组释放，这样拉弦时虽然费力，但箭矢初速会更高！”
倪奇盯着草图看了几秒，突然“啧”了一声：“你子……倒是有点歪门邪道的脑子。”
老王凑过来一看，眼睛一亮：“少爷，这设计……有点意思！”
桃也爬起来，迷迷糊糊地问：“……成了？”
周桐咧嘴一笑：“再试一次！”
倪奇骂骂咧咧地抓起工具：“最后一次！再不成，老子把你扔炉子里炼了！”
最终结果？
——还是没成。
但这一次，箭矢的飞行轨迹稳定了许多，射程也比之前远了足足二十步。
倪奇盯着钉在靶子上的箭，沉默半晌，突然道：“……有点意思。”
周桐擦了擦汗，笑了：“倪叔，明继续？”
倪奇：“滚！”
时间来到后的下午
此时的周桐正埋头调整弓弦的松紧度，额头上沾着木屑，手指被鱼鳔胶黏得发亮。倪奇站在一旁，抱着胳膊冷笑：“子，你再折腾这破弓，信不信老子把你绑箭上射出去？”
老王擦了擦汗，刚想劝两句，院门突然被推开。杜衡手持一卷公文，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大人！”杜衡拱手行礼，脸上带着几分喜色，“朝廷批下来了！”
周桐头也不抬，手指仍在弓弦上拨弄：“批什么？山楂糖葫芦的配方？”
杜衡哭笑不得，将公文递过去：“扩军的批文啊！您之前上报的‘桃城守军扩充’一事，朝廷准了！”
周桐一愣，缓缓抬头：“……啥？”
杜衡笑道：“就是您之前金人残部袭扰边境，申请扩军千人、开采矿源以铸兵甲的那份公文啊！”
周桐眨了眨眼，一脸茫然：“我什么时候报的？”
杜衡想了想：“约莫是三个月前？当时您刚上任不久，桃城地处边陲，需增兵防患。”
周桐这才隐约记起来，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他接过公文，展开一看，只见上面朱批墨字，工整肃然：
＞ **【兵部札付】**
＞ **大顺希武五十四年七月十五日**
＞ **准河北路桃城县令周桐呈报：**
＞ **查金人残部屡犯边境，着即扩充戍军一千二百员**
＞ **特赐开矿令牌一面，许采铁矿以铸兵甲**
＞ **拨付粮饷三千石**
＞ **仰即遵行，毋得延误**
＞ **兵部尚书臣王璞谨题**
周桐看完，眉头一挑：“咦？朝廷居然批了？我还以为这事儿早黄了。”
杜衡笑道：“或许是公文往来耽搁了，如今批下来，倒是好事。”
周桐挠了挠头，嘀咕道：“可那三千飞熊军不是已经在钰门关驻扎了吗？还同意我扩军？”
杜衡解释道：“飞熊军是边军，咱们扩的是地方守军，互不冲突。再了，朝廷既然批了，自然是有考量。”
周桐点点头：“有道理。”他合上公文，随手递给杜衡，“杜哥，你让吴毅把这送到军营去，赵德柱那厮估计能乐疯。”
杜衡笑着应下，刚要走，倪奇却突然伸手拦住：“慢着！”
老王也笑眯眯地凑过来，和倪奇对视一眼，两人脸上同时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倪奇一把勾住周桐的肩膀，语气亲切得诡异：“贤侄啊，这么大的喜事，你不得亲自去军营通知？”
老王连连点头：“是啊少爷，赵将军若是知道您亲自送批文，定然欣喜！”
周桐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我去干嘛？不去不去，我这弓还没弄完呢！”
倪奇笑容一僵，随即暴怒：“搞你大爷的弓！老子陪你折腾几了，再弄下去我非拆了你这破院子不可！”
周桐还想挣扎：“不是，倪叔，再试一次，就一次……”
“试个屁！”倪奇根本不给他废话的机会，直接拽住他的后领，像拖麻袋一样往外拖，“走！现在！立刻！去军营！”
周桐双脚离地，徒劳地扑腾：“哎哎哎——倪叔！我自己走！我自己走还不行吗？！”
老王笑呵呵地跟在后面，顺手把弓和工具一股脑收起来，对桃道：“丫头，收拾收拾，咱们也去军营凑个热闹！”
桃欢呼一声，蹦蹦跳跳地跟上。
杜衡站在原地，看着被倪奇拖走的周桐，摇头失笑：“这周大人……还真是个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