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了,却又不是她醒了。
宋斩秋坐起身来,四下张望了一番,眼底空洞洞的,半缕光都透不进。
她面无表情,坐在床沿,随后竟连鞋履都没穿,赤足走出寝屋。
屋外昏昏欲睡的丫头被骇了一跳,忙跪下低声问道:“世子妃,可有何吩咐?”
“……”
“……匕首。”
她的脑袋机械地转了转,没有理会她,只木木地朝廊下走去。
廊下夜影深浑,灯笼里微弱的光亮照不清这片刻之地。
她穿着素白的中衣,夜风烈烈竟也不冷。
渐渐地,背影消失在婢女的视线里。
“真是的,世子妃和鬼似的。”
丫头嘟囔了一句,又坐在门边,倚着门框睡了过去。
“宋斩秋”走到从前的寝屋里头,从床下暗格里拿出一个匣子,一打开,赫然是那把匕首。
月光映着刀刃在她漆黑的眼底流过,“宋斩秋”将它揣在怀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这是当然不是宋斩秋。
真正的宋斩秋,此刻正郁结地坐在虚空之境,透过悬在空中的一泊水镜,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系统,这对吗。”
她有些无语,看见“自己”居然连鞋都不穿,赤着脚噔噔噔跑回了原来的住所。
系统正在紧急排查问题,难道是什么孤魂野鬼顶号了,还是它出bug了?
宋斩秋从业已久,还是头一回遇见这样的事。
她看着徐渡幡那未满一百的好感度,心里有些凉嗖:“我的任务不会失败了吧。”
话音刚落,只见“宋斩秋”猛然抬头,眼底的深黑如一潭浓墨,搅散了片刻又凝上。
她那张秀美的脸上,自脖颈处朝上蔓延了许多脉络,泛着青黑色,甚是可怖。
宋斩秋抱着腿,已然做好了任务失败的准备。
直接“她”眼睛一转,额角处的皮肤忽然鼓起一个细的包。
那皮肤下仿佛有什么正在游走,缓慢地爬过她饱满的额头,从另一侧太阳穴处隐没。
宋斩秋:卧槽。
“这什么鬼东西。”
她浑身看得泛起一层鸡皮疙瘩,虚空之境里明明没有风,却让她背后发凉。
系统同她一起目睹了这一切,他的知识储备库每到一个新世界便要轮换一遭,它暂时没有找到答案。
宋斩秋眉头拧成一团,那爬过额头的东西没了,锁骨处又冒出一个,在皮肉下缓慢游走,看得她生理不适。
“她”却感觉不到任何异常,立在原地静默了一会儿,却突然疯了似地离开屋子,颇为急切地摘下廊边的树叶往嘴里塞。
“饿……”
“好饿……好饿……”
那诡异的香似乎对徐渡幡有致昏作用,这么久也不见他来找她。
宋斩秋看着“她”如此糟践她的嘴和胃,气极反笑了。
系统依照症状,终于在茫茫的文海里找到了类似的记载。
它收录了本世界所有的文书典籍,经过多方比对后,才敢肯定道:“宿主,这是蛊虫。”
“它的卵种在宿主体内,便开始吸收你体内的营养成长。”
宋斩秋不想再看自己啃树了,撇开目光,无语凝噎。
这应当是徐尉的手笔了,或者是槐柳擅自为徐尉出的阴眨
“我还能回到我的身体里吗?”
“宿主,蛊虫寿命短暂,且此蛊需要饶气血喂养,过不了多久您就能回到身体里。”
这意味着,待它下次吃饱喝足,又能突然顶她的号了。
这太过被动,宋斩秋不确定何时能回到任务,若是时机不够好,又到了考验她的时候了。
“宋斩秋”啃了一肚子树叶,勉强果腹。“她”赤足朝廊外走去,路线很明显,指向寿王的地宫入口。
徐尉实在是个很贪心的人,他有这么多阴招,却坚持要让寿王知道当年的真相。
其中缘由宋斩秋不想细究,现下,“她”正要求见寿王。
此事人人都能做那个告密者,唯独她不可以。
徐渡幡若是知道是她对寿王的,二人间的关系还有挽救余地吗?
并非宋斩秋悲观,而是她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暗卫看着世子妃衣冠不整,竟只着中衣便在府中胡乱奔走,连鞋履都没穿。他拧眉不敢多看,冷声道:“王爷已就寝了,世子妃明日再来吧!”
“宋斩秋”听不懂这句话。
太长了,“她”听不懂。
“宋斩秋”静静立在原地,黑洞洞的眼珠转了转,重复道:“我要见寿王。”
那暗卫因夜值本就烦躁,为了世子妃的贸然来访,竟要冒死去打搅王爷清梦,他哪里肯?
“我要见。”
“见寿王。”
她苍白着一张脸,长发披落,站在夜风中摇摇欲坠。
那暗卫脑袋都挠破了也想不明白,怎会有人主动求见寿王的。
但王爷一怒他定然命不保,且目前瞧着,仿佛是这位世子妃更好得罪些。于是他没有丝毫妥协,一口回绝。
“她”站在原地,有些呆愣地看向入口,竟是要强闯。
纵然蛊虫凶猛,但宋斩秋这具躯体还没有冲过层层护卫的能力。不到一半,便败下阵来,被人驱去远处。
许是此处动静过大,竟将寿王身边的阿夜找来了。
阿夜看着她衣冠不整,面具下的神色闪过一分不喜。
“世子妃,王爷已寝,请问所为何事?”
“她”被驱赶了太多次,似乎终于意识到这个任务不能完成,故将任务往后推了一个。
“给寿王。”
阿夜见她神神叨叨地嘟囔几个字,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放在他手里。
“给他。”
宋斩秋面无表情,似乎全然不觉得荒谬,可阿夜却满腹狐疑,他接过那匕首,半就不就地应道:“待王爷起身,我自会交给他,您放心。”
“宋斩秋”终于结束了胡搅蛮缠,点零头,什么也没,朝外走去。
宋斩秋坐在虚空之境,看得有些百无聊赖。
系统的声音尽显人文关怀:“宿主,不要气馁,以您的实力,一定可以完全这个任务的。”
她收回视线,正欲躺下休息片刻时,身侧忽然挂起一阵寒风,湿冷又可怖。
可这里是虚空之境,哪里来的风?
宋斩秋侧头望去,系统的声音瞬间破碎成为乱码,七零八落不知在些什么。
那无垠的白里,赫然多了一点黑。
黑白分明,一眼便能瞧见。
宋斩秋瞧见身侧那“黑点”愈来愈大,似乎化成了一道纤长的人影。
他身上的玄色,并不像是黑,而是一种虚无。
如同她曾经见过的电视,没有频道时满屏的雪花。
宋斩秋蹙起眉间,面前那道身影似乎穿着一身拖地的长袍,影子周身有细长的黑线扭曲环绕。
“祂”立在她身侧,却忽然转头,同她了一句话。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