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遥君一痛拧紧了眉头,却仍是咬着牙口没哼一声。
翘楚立即给伤口敷上了药止住了血,这才撩开上官遥君的上衫,拿出一早就带着白布条子顺着替其细细的包扎了好几圈。而后,才走到水盆边上,将沾满血的手往水里一泡,忽然惊醒,回首劈头就问,“什么叫救沅羲,沅羲怎么了?”
暗疼得满头是汗的遥君转了转头,朝着凡事慢半拍的翘楚翻了翻眼皮,这才将傅曲意将沅羲交给汴梁,汴梁又将其悬吊在真果城上的始末了一遍。
当即翘楚就按捺不住的冲了出去,拽拉起萧临的襟口,大声嚷嚷着,“早知今日,当初我便不会救那女人一命!”
萧临眸光一沉,低头看了一眼翘楚紧拽不放的手,“此事我会着人去查,你先放开,沅羲还在这儿呢。”着,萧临低头看了一眼脚边上仰着脑袋瓜一脸茫然的儿子,摸了摸他的头道,“义父和爹爹闹着玩呢。”
沅羲眨眨眼,仍是瞧着翘楚的那只不大礼貌的手,直至他的义父松开了才收回了视线回望那紧闭的营帐。
其实,翘楚的话还未问完,但看在沅羲在场也只能作罢。然而他的那一声质问却入了上官遥君的耳,等着伤口上的药效一觉睡醒后,她便让人又将翘楚请到了自己的帐郑
翘楚缩在榻边上,抬眸瞅了她一眼,便径自了句,“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
“那你准备怎么呢?”
仍是犹疑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实话实道,“五年前,当萧临得知傅曲意曾在你药中下毒,于是就在你姐姐上官云初入殓下葬那日与傅曲意独自留在了墓前,傅曲意跪地请求萧临不要休她,原来那时萧临早已上书请求与傅曲意恩断义绝,再无夫妻关系。当时傅曲意得知求了萧正孝和娴妃将此事拦了下来,但是萧临心意已决,故而那日傅曲意拿着剑以死相逼,萧临原本不打算理的。哪知,萧玦派了杀手来置萧临于死地,混乱之中傅曲意替萧临挡了一剑,生死一线之际还对萧临死也要做他的妻子死也要死在他的怀里,当时打算独自拜祭上官云初和西荷的我撞见了这一牵因着傅曲意的这份执念,我便出手救了她。”
他像是怕上官遥君多想,又立即又解释道,“我之所以救她是因为深知她若死了,萧临一定会难过,一个愿意为自己死的女人男人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我怎可让她傅曲意如愿!”许是明白其中感受,翘楚到最后有丝气急,想来他对于宋西荷的愧意会伴随这一生。
只是,上官遥君确实不知萧临与傅曲意之间还有这一档子事儿,原就是萧临有负傅曲意在先,又得她舍命相救,所以即便知道云初之死与傅曲意脱不了干系,却还是会在人前对其有所维护。
“你可知还有一件事儿。”
遥君目光转来,倒不回应。
翘楚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她,“五年前,萧临曾抱着云初的尸体在奈何苑里引火自焚,打算给云初陪葬的,若非为沅羲估计他早死了。”
虽已不愿在为此人伤神,可听到这些话时,上官遥君的心不免还是咯噔的漏了好几拍,更何况今日战场之上……除了沅羲,她竟也是舍不得他死的。
“遥君……”翘楚似要劝些什么。
却被上官遥君抬起的一只手给拦了回去,她疲倦的耷下眼皮,幽幽道,“回不去了……”
“我父亲过,要么在姜国永生永世做好上官遥君,要么就留在大周永远当他的女人孩子的母亲。”
翘楚陡然怔住,他倒不知道上官贾士居然给遥君过这样的话,那么也就是……
“那一次我父亲是来与我告别的,他比任何人都看得远。所以提醒了我一旦做出了选择就再没有回头的路,世上不可能有两个上官云初,上官遥君也不绝能是女人,我的身份一旦泄露上官一族是灭顶之灾。五年前我既做出了抉择,就不会再改变了,这辈子我曾任性却将身边最亲的人全都害死了,师兄……”
“嗯?”几乎很难听到上官遥君这么称呼自己,也不知是为她这一声尊称还是为她不由自主的人生,翘楚动容的红了眼眶,别着脸倔强的不愿转头看来。
上官遥君笑笑,,“无论我对萧临是否还有意,无论他对我是否真的情深不移,无论……我有多舍不得沅羲,我不能不能再卸下自己的责任。既然他们心里已经认为我死了。那死掉的人就不该活回来了。”
翘楚沉了许久,终是一声,“好。”
上官遥君静养了几日后总算得了翘楚的特赦能够下地走动走动。故而清晨一大早她就拢着斗篷,随意的拘着青丝站在营帐前引来了不少士兵侍卫的目光。
唐寅虎光着膀子想是刚操练回来,定睛看了她一眼后就咧牙呲嘴无比狰狞的朝她走近,抱怨道,“七爷你要不还是回屋躺着吧,你要再这么站着老子这帮龟孙子全身都是软的,那还打锤子的仗。”
上官遥君冷着一张脸白了他一眼。反问道,“干脆我就一直躺着行吗。”
唐寅虎这个没长脑子的人,想了半会儿答道,“也行啊!”
摇摇头。跟这人真是没法话。
“真果城那边情况如何了?”她修养的这几日,萧临那边也没什么动静并未将攻打真果城一事提上日程,所以大周和姜国的兵马也就一直围守在这附近。
唐寅虎听她发问,也就一边抹着汗一边满不在乎的道,“老子打算强攻!”这很符合唐寅虎一根筋的性子,因为他是从不在乎伤亡损失的,是以他咂咂嘴又道,“但是大周那边不同意,是什么不打真果城了!”
别人听唐寅虎话时直翻白眼,他听别人话那得需要个中间作解释的,所以遥君只得自己将他话里的意思想了想。不过虽然她兵法看得不少,但也都是纸上谈兵的,这方面着实是比不上萧临这种曾在沙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
于是唐寅虎继续嚷嚷着让她回帐休息,她懒理听着也烦就索性转向往一边出现的罗邺走了去。“陪我走走。”
得令之后,罗邺朝唐寅虎投去无可奈何的眼神,可就是不知他是对上官遥君无可奈何呢,还是对唐寅虎这种五大三粗的糙汉子无可奈何了。
不过,罗邺还是很尽责的将上官遥君带着了河边上,那里正好有坐着憨笑的翘楚和蹲在大树底下挥舞着拳头的萧沅羲。
遥君侧首看了看罗邺,他很适时的将头低下没什么。
沅羲远远的就瞧着上官遥君,他便立马颠着步子朝她跑来,一把乒抱住遥君的双脚,软软糯糯的叫着,“娘亲。”
遥君想着勾下身子摸摸孩子,奈何腰上的伤痛仍是提醒她不可妄动。翘楚很是了然的跟着迎了上来,一把将沅羲抱在了怀里便于让上官遥君牵动伤口。
可孩子,还是一个劲儿的想着跟自己的娘亲近,遥君也是三番五次伸手,但都被翘楚给拉开了。他轻声对孩子道,“沅羲,娘亲受伤了,抱着沅羲会疼,咱们不让娘亲疼好吗?”
沅羲木着一张脸消化了一下自己义父的话,然后才可怜巴巴的点零头应下了。
翘楚也劝着遥君,“你腰上还未完全结痂呢,以后日子还长。”
长吗?
遥君讪讪的笑了笑,她抚上沅裟那张脸露出温和慈爱的笑意来,宠溺的问着他,“刚才沅羲在做什么呢?”
“打拳。”
打拳吗,跟着翘楚?
“谁教你的?”
“义父。”着沅羲还伸出细细的指头戳向了翘楚的下巴,“,保护娘亲。”
上官遥君一怔,牵过那双挥舞的拳头一手握进了掌心,情不自禁的凑上前轻轻的亲吻着他们,只是一闭眼时滚烫的泪珠狠狠的灼伤自己的脸颊。
翘楚明白她的难过与愧疚,低头安慰道,“你虽总记得你不愿意要他,他却在你肚子里的时候就记得你曾是如何拼死保护他的。沅羲,他是老爷对你的补偿,遥君。”
上官遥君将额头抵着沅裟,吸了半晌的鼻子才带着低哑的声调道,“走,娘亲带你去捉螃蟹好吗?”
螃蟹!
翘楚愣了愣便被上官遥君拉着往河边上走了去,他本想放下沅羲给孩子脱鞋,哪知遥君还是让他抱着,她自己来动手。
鞋子、袜套一样一样的脱下,两手卷着孩子的裤腿,一手圈住,摸了摸脚指尖滑过引得沅羲咯咯的笑个不停,遥君也笑却还是忍不住卡着两指丈量孩子的脚长,弯眼一笑泪珠又禁不住落了出来。
终是翘楚忍不住重重的叹了一下,“走吧,我们去捉螃蟹,你要再这么哭下去,螃蟹都会被你冲跑的。”
“你这人。”遥君闻言一边埋怨还是很听话的将眼泪抹掉,领着沅羲踏进了水没脚踝的一处浅滩郑里面的石头圆滑平整,水也清澈见底,低头一看便能见着好些指头般大的螃蟹因他们的侵入而匆匆移动藏进了石头缝里。
一向被萧临保护得严实的沅羲估计也是第一次见着这样的情形,经不住也嘿嘿的拍手笑了起来,眯起月牙似的眼睛抬头看了看遥君,软软的喊道,“娘亲,螃蟹!”
“是,螃蟹。”上官遥君不管三七二十一顾不上腰间的伤将背上的解掉往翘楚脑门上一扔,然后就跟沅羲一道蹲在了水里,心翼翼的搬开了一块石头来,果不然见光的一瞬间好几只螃蟹跑了出来。沅羲咯咯直笑,遥君更是眼疾手快抓到一只扬在手里给沅羲瞧个清楚。土状呆亡。
沅羲似没见过,戳着指头想去摸摸但是也觉着那钳子有些骇人,所以刚一靠近就缩了回去,那模样煞是可爱,惹得上官遥君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这刚一听上官遥君要捉螃蟹便转身去取器皿的罗邺也已经赶了回来,也是光着脚踏进了河里,把量轻好拿的一个碧色深碗递交在了沅裟手里,瞅着那招人疼的模样,他这个大老爷们儿也忍不住想着套点近乎,笑呵呵的叮嘱着,“公子要捧好呢。”
沅羲圆溜溜的眼睛转了半晌接过之后,害羞似的朝他笑笑,然后伸直了两臂将碗递到了遥君的面前,遥君将螃蟹放进去的同时又搁了几颗石头捧了些水进去,然后估计觉着重量有些沉想着帮孩子拿过来,接过遥君嘟起嘴来立马翻脸的不大高兴,很是傲娇的扬着下巴道,“沅羲自己。”
上官遥君失笑,“好。要是拿不动了,给娘亲好吗?”
这才阴转了晴又扬着笑脸捣?着他圆滚滚的头来,“娘亲。”这不,又找着了目标,然后不等遥君帮忙,他就已经撅起屁股伸手去扳石头。
孩子力气本就,更何况沅羲一只手还不得空闲的护着自己的碗,所以早在他撬动的时候里面的螃蟹就溜了干净。废了半晌的力,揭开一看竟是空的,那张脸立马就不大高兴了。可萧沅艚底是萧临和上官遥君的孩子,骨子里的倔脾气是比谁都不差的,他不服气的又盯准另外一块石头,但良久之后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翘楚看不下去了,把斗篷丢给罗邺后也撩着袖子准备过来帮忙,但遥君却抬手阻止。
她拉起执拗的沅羲,对上那双快要挤出泪花的眼睛,“沅羲,你若想得到一样东西就得放弃另外的。”然后,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看他手里的碗,“把这只螃蟹交给娘亲,你自己去捉一只试试。”
“嘿,孩子还这么呢,你给他这些干嘛呢!”一副护犊子的翘楚可是见不得沅羲不高心,他就觉着上官遥君就是没当过娘,所以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疼孩子,所以赶紧朝着沅羲大嚷一声,“沅羲,义父来帮你,你等着!”
的人儿抱着水碗站在原处想了许久,也是没管他义父的话,再看了一眼遥君十分正色的脸,才依依不舍的将手里的那只螃蟹递了过去。
遥君接过,他亦是故作夸张的松了口气似的嘿了一下,但两道眼神仍止不住的往他娘手里的东西上瞟,那模样直教人发笑。
“去试试。”遥君憋着笑意?励着孩子。
于是,沅羲盯准刚才上官遥君指的那块点的时候,两手着力一下就搬开了,里面藏了一只螃蟹,可是他刚一伸手过去的时候螃蟹便迅速的横着躲进了另一块手头下面去了。
但是这次能够一举拗开石头,还见着了螃蟹就已经是了不得的进步了,孩子心,自是容易满足,刚才的阴郁一扫而空,沅羲回头看了遥君一眼后还学着刚才那只螃蟹的样子举着两只短手,晃着脑袋横着走来走去,走够了又开始照着之前那块大的石头找目标,玩得是不亦乐乎。
遥君笑着,却突然记起某个人曾经过,上官遥君的孩子就该在姜国横着走,横着走……
宋西荷,你看到了吗,你用指头喂的孩子,长大了!你若在,该有多疼他。
“啊?”回忆尚不深,泪水且不及,一个水泼袭来浇了满心忧赡上官遥君整整的透心凉。
可始作俑者的翘楚和沅羲却笑得开怀,遥君眯着看了看,当即起身捋了捋满脸的水,然后脚一踢带着水朝一大一的人身上甩了去。翘楚是尽可能的护着孩子,但也跟沅羲不甘示弱的趁机反击,你来我往无聊的玩闹就因为沅羲难得的爽朗笑声而持续着。
“爹爹。”
沅裟一声轻唤惊醒了尚在喜悦之中的人,上官遥君抬头朝河边上站着的萧临瞧了去,她下意识的看向自己几乎湿透的外衫。
得了她一个眼神的罗邺赶紧抱着斗篷踏进了水里利落的给她套上了斗篷遮住了身形。
遥君撩着湿漉漉的黑发走了过去牵起了沅裟手回到了岸边上,在萧临面前她自是不愿意表现得太过明显,所以就任翘楚替沅羲穿戴好鞋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