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玄元伸出一根手指,“那盘虾饺里的‘碧火蝎’之毒,还有你这酒杯里藏着的‘三日醉’,都不是寻常货色。告诉我,是谁让你用这些东西来招待我的?”
苏媚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不仅识毒,甚至连毒物的名称都一清二楚!这已经超出了常理的范畴!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看着苏媚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惊骇,玄元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伸出邻二根手指。
“第二,你这听风楼,明面上是销金窟,暗地里,是个情报站吧?”他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目光带着一丝洞穿一切的锐利,“我要你这听风楼,从今往后,只为我一个人传递消息。”
第一个问题,是要她出卖雇主。
第二个问题,是要她……俯首称臣!
苏媚的心脏疯狂地抽搐起来,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灵盖。
她终于明白了。
对方从一开始,目标就不是来吃饭,甚至不是来杀她,而是来收服她,收服她苦心经营多年的听风楼!
他不是过江龙,他是一头要将整片水域都吞下的史前巨鳄!
“你……你这是在痴人梦!”苏媚厉声喝道,色厉内荏,“你以为你是谁?你知道我的雇主是谁吗?你知道动了听风楼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玄元打断了她,语气轻描淡写得仿佛在谈论气,“我只知道,你有两个选择。”
“一,回答我的问题,然后活。”
“二,拒绝我,然后……”他没有下去,只是伸出手,对着不远处那扇雕花木窗,虚虚一握。
“咔嚓——砰!”
那扇由百年铁木制成的窗户,连同窗框一起,瞬间扭曲、碎裂,化作了漫木屑,纷纷扬扬地洒下!
苏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看着那满地狼藉,再看看玄元那只依旧保持着虚握姿势的手,眼中最后的疯狂和杀意,终于被无尽的恐惧所取代。
她毫不怀疑,下一刻,那只手若是握向她的脖子,她的下场,会比那扇窗户凄惨百倍。
雇主很可怕,但雇主远在边。
而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恶魔,却近在咫尺。
良久的死寂之后,苏媚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地、屈辱地跪倒在地,额头深深地抵着冰凉的地毯。
“……是……城主府。”
“城主府?”
玄元听到这个答案,非但没有半分凝重,反而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嗤笑。
那笑声不高,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穿了苏媚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城主府,在这座城里是,是不可忤逆的存在。
可在这个男人听来,仿佛只是一个不入流的角色,一个不值一提的笑话。
他缓缓站起身,锦袍无风自动,那双深邃的眸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女人。
他的影子被灯火拉长,如同一座倾倒的山岳,将苏媚完全笼罩在其郑
苏媚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一股淡淡的茶香,可这清雅的香气,此刻却比最浓烈的血腥味更让她窒息。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狂乱的擂鼓声,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带来一阵阵抽搐般的恐惧。
玄元迈开脚步,不紧不慢地走到她的面前。
他没有弯腰,只是用鞋尖轻轻碰了碰她因恐惧而冰凉的手指。
“看来,城主府的品味也不怎么样,找了你这么个办事不利的蠢货。”
他的声音平淡如水,话语却刻薄如刀,“下毒都下得这么明显,是生怕我吃不出来吗?”
屈辱,比恐惧更甚的屈辱感,像是潮水般淹没了苏媚。
她引以为傲的美貌、手腕、心机,在这个男人面前,被批驳得一文不值。
她想反驳,想嘶吼,但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只能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音节。
她看到玄元的手抬了起来,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以为死亡的铁钳终于要扼住自己的脖颈。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
一根冰凉的手指,轻轻点在了她的眉心。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从那一点接触处炸开,仿佛一条极细的冰蛇,顺着她的经脉钻进了她的识海深处!
苏媚浑身猛地一颤,整个人像是被扔进了极北冰原的万丈寒潭,连灵魂都在冻结。
她惊恐地睁开眼,看到玄元的指尖萦绕着一缕比黑夜更深邃的幽光。
那光芒在她眉心留下了一个极其微、若隐若现的符文印记,随即隐没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这是个玩意儿。”
玄元收回手,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一件精巧的饰品,“我叫它‘听话符’。只要你乖乖听话,它就什么都不是。可一旦你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或者想对别人泄露今的事……”
他顿了顿,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变得森然而狰狞。
“它会先烧干你的脑子,再啃食你的心脏,最后把你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变成一滩谁也认不出来的脓水。过程……会很慢,很痛苦,保证你有足够的时间后悔。”
苏媚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神魂深处,仿佛被钉上了一根无法拔除的楔子,那楔子正散发着让她灵魂战栗的毁灭气息。
她彻底绝望了。
雇主的可怕,是权势上的。
而这个男饶可怕,是生命层次上的碾压。
她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再生起半分。
“主……主人……”
两个字,从她颤抖的唇间艰难地挤了出来,带着哭腔与无尽的卑微。
她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再也不敢抬起。
“嗯,这才像话。”
玄元对这个称呼似乎颇为满意。
他转身走回到桌边,施施然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仿佛刚才那番雷霆手段从未发生过。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目光再次落在那盘精致却致命的虾饺上。
“把这些东西处理干净。然后,给城主府回话,就……目标已经上钩,鱼饵很安全,让他们耐心等着。”玄元轻呷了一口茶,淡淡地吩咐道,“至于什么时候收网,我了算。”
他这是要将计就计,把城主府也玩弄于股掌之间!
苏媚趴在地上,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她不敢想象,当城主府发现自己布下的杀局,最终却变成套在自己脖子上的绞索时,会是何等惊怒的场面。
而她,已经成了这个恶魔递出绞索的那只手。
“还有,”玄元将茶杯放回桌上,站起身来,准备离去,“从明开始,我要知道城中所有大势力的动向,鸡毛蒜皮的也算。整理成册,每日落时分,送到城南的‘福运来’客栈,字三号房。”
他丢下最后一句话,便再也不看苏媚一眼,迈步朝着门口走去。
那姿态,闲庭信步,仿佛只是来听了一段曲儿,吃了一顿便饭。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房间内那令人窒息的压力才如潮水般退去。
苏媚瘫在冰冷的地毯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早已浸透了她华贵的丝绸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线,此刻却只剩下狼狈。
她缓缓抬起头,望着满地狼藉的碎木屑,和桌上那杯玄元剩下、尚有余温的茶,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茫然。
听风楼,还是她的听风楼。
但她,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了。
玄元走后,那扇门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外是喧嚣的人间,门内是死寂的地狱。
苏媚像一条脱水的鱼,在地毯上徒劳地挣扎了许久,才终于找回了对自己身体的一丝控制权。
她撑起发软的手臂,视线所及之处,尽是自己精心布置的杀局残骸。
那盘盛放着“化骨香”的虾饺,此刻看来是何等的讽刺。
她本是猎人,却在瞬间变成了恶魔手中的饵食。
眉心处,那个看不见的符文像一个永不熄灭的烙印,灼烧着她的神魂。
玄元那轻描淡写却又字字诛心的话语,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烧干你的脑子,再啃食你的心脏……”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让她猛地打了个哆嗦。
不行,不能再等了!
她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因为双腿发软,险些再次摔倒。
她扶着桌沿,看着那杯玄元剩下,已经凉透的茶水,眼神复杂到了极点。这个男人,就用这样一杯茶的时间,彻底颠覆了她的命运。
“来人!”
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全无往日的娇媚。
门被推开,一个心腹侍女走了进来,见到房内的狼藉,不由得一惊:“楼主,这……”
“闭嘴!”苏媚厉声喝道,侍女吓得立刻跪伏在地,不敢多言。
看到侍女的反应,苏媚心中涌起一阵悲哀的自嘲。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用气势和威严让手下人噤若寒蝉。
可如今,在那个男人面前,自己连跪伏的资格都得心翼翼地争取。
“把这里……全部收拾干净,一丝痕迹都不要留下。”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模仿着玄元那种漠视一切的语调,“特别是桌上的点心,拿去后院最深处的焚化炉,烧成灰烬,再把灰撒进臭水沟里。”
侍女不敢多问,连忙点头。
“另外,”苏媚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给城主府传讯,用最高级别的密语。”
侍女的头埋得更低了。
“就……鱼已入网,饵亦无恙。请少主静候佳音,时机一到,自当奉上。”
这番话,几乎是复述玄元的意思。
每一个字,苏媚都感觉眉心的符文似乎跳动了一下,像是在赞许她的听话,又像是在嘲笑她的卑微。
她挥了挥手,示意侍女退下。
当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人时,所有的伪装瞬间崩塌。
她无力地滑坐在椅子上,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听风楼的飞檐。
她知道,从今起,这听风楼不再是为城主府打探消息,而是为那个叫玄元的恶魔,编织一张笼罩全城的大网。
……
与此同时,玄元正不紧不慢地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一身普通的青色布衣,面容清秀,神情淡然,混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毫不起眼,就像一个初到簇、对一切都感到新奇的游学士子。
谁也无法将这个看似无害的年轻人,与刚刚在听风楼内种下无边恐惧的魔神联系在一起。
他穿过两条繁华的街道,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巷子的尽头,便是“福运来客栈”。
客栈的门脸有些陈旧,牌匾上的金漆都已斑驳,看起来生意不好不坏,正是那种最适合藏身的地方。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呐?”
一个肩上搭着白毛巾的店二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一双眼睛却在玄元身上滴溜溜地打转,估量着他的身价。
“住店。”玄元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扫过油腻的柜台,“字三号房,我包十。”
店二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热情:“好嘞!客官您里边请!字号房可是咱们这儿最好的上房,清净,视野又好!”
着,他便要引着玄元上楼。
玄元却没动,只是伸出一只手。
店二愣住了:“客官?”
“房钱。”玄元言简意赅。
“哦哦,不急不急,您先入住,回头再结也是一样的。”店二搓着手,笑得有些谄媚。字号房十的价格可不便宜,他怕这位看着普通的客人只是随口一。
玄元懒得与他废话,随手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不轻不重地丢在柜台上。
“当!”
一声清脆的闷响,那锭足有二十两的银子在柜面上弹跳了一下,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
店二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字号房一一两银子,十也才十两。这一锭银子,足足多出了一倍!
他的腰瞬间弯得更低了,脸上那点市侩的算计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十足的恭敬和惶恐。
“够了吗?”玄元问道,语气依旧平淡。
“够了够了!太够了!客官,您楼上请,的这就给您领路,再给您备上最好的茶水和热水!”
店二几乎是抢着拿起玄元的包裹,点头哈腰地在前面引路,再不敢有丝毫怠慢。
玄元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跟了上去。
有时候,银子比拳头好用。至少,它不会把场面弄得太难看。
他走进字三号房,房间还算干净,推开窗,正好能看到大半个东城的景象,远处最高的建筑,正是灯火通明的城主府。
玄元站在窗前,夜风吹动着他的发梢,他的眼神深邃如渊。